用“棱镜”折射与疗愈代际创伤

更新时间：2025-03-09 08:00  浏览量：2

王润

从两人同饰一角，如同“镜像”一般，面对面审视观察“自我”；到每人分饰多角，以万花筒般的“棱镜”效果，在舞台上折射出人物关系和现实生活的复杂性；再到重新回归“镜像”状态，两位演员紧紧拥抱……近日在北京人艺小剧场上演的话剧《蚀月》极具实验性和探索性，邵泽辉导演不仅将太千编剧的“独角戏”巧妙改编为“对手戏”，还通过刘欣然和秦枫两位演员配合默契的精湛表演，让观众在虚实交错的时空中，见证了一场关于放下与重生的“精神手术”。

剧中，29岁的主人公王爱华被诊断为罕见的男性乳腺癌患者，他为此找到自出生后再没有见过面、同时身为乳腺科主任的母亲为自己做手术，从而直面亲情缺失带来的心灵隐痛以及原生家庭的深层纠葛。编剧这样一个充满戏剧性的设置，并非为了剧情上的悬念，而是将人物的生理疾病与家庭关系中长期被忽视的情感裂痕所造成的心理病症结合，从而构建出一个关于当代人身份认同、代际创伤、精神困扰与自我疗愈的隐喻系统。

邵泽辉导演的二度创作，巧妙打破原剧本中的独角戏设置，大胆尝试让两位演员共饰一角并分饰多角。演员既是病体的承载者，也是家族三代角色的演绎者，从而使疾病引发的痛苦，发展为对“原生家庭”的深入剖析和对“完整人性”的努力追寻。剧中“裹毯破茧”一幕，演员在扭曲肢体和互相拉扯的同时，嘶吼出“你们合力创造了我，让我破茧而出！你们合力让我窒息，你们真团结！”正是通过个人身体的痛苦映射出精神层面的撕裂与重生，也揭示出每个光鲜亮丽的家庭和人物身后，被侵蚀的“月亮背面”。舞台上，十多棵光秃秃的枝干，如同家族墓园中的代际创伤纪念碑，也可以被视为等待重新抽枝发芽的生命载体。

剧中，祖孙三代的“量子纠缠”，多棱镜式的舞台表达，折射出历史背景下中国家庭伦理的破碎光谱和当代人的精神困境，也让人们在不断换位思考中，感受到生活的多元和人性的复杂。这种将“镜像叙事”推演至“精神棱镜”的戏剧手法，不仅在剧场空间中实现了对家庭创伤与自我疗愈的立体呈现，也让观众意识到：所谓“原生家庭之痛”，从来不是单向度的控诉，而是所有参与者共同编织的命运蛛网。

刘欣然与秦枫合作多年，这次角色转换的默契与突破，不仅产生出演技碰撞的化学反应，更在对角色心理的互补性诠释中，达到艺术灵魂的交织。有着丰富戏曲“男旦”表演经验和大量实验戏剧舞台经历的刘欣然，将对人物内心真挚情感的揣摩与活灵活现刻画角色的表演技巧充分结合，在塑造母亲、奶奶等女性角色时，神情、语气惟妙惟肖，并且挖掘出人物深层的心理变化。而在一秒钟之内便能转化为其他角色的“立抛型”演技和极具张力的“内爆式”情感表达，更是令人叫绝。身为北京现代音乐研修学院表演教师的秦枫，深谙“空间即演员”的理念，他利用舞台的虚实边界，通过肢体延展与能量释放，将角色的逃避与觉醒转化为可感知的视觉语言，以不温不火的表演状态，凸显出人物心理的复杂性。

作为一部原创新作，该剧在舞美灯光设计上还显得有些单调粗糙，演员们不停转换时空和角色的表演状态，也对观众的专注力和理解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但《蚀月》的可贵之处，在于编剧和导演对现代家庭关系的深刻洞察，以及演员以肉身承载多重灵魂的巨大能量。而最令人感动的是，这场“多棱镜”戏剧实验证明：真正的觉醒不是与原生家庭决裂，而是重构代际关系的勇气与智慧；代际和解与自我接纳也绝非遗忘伤痛，而是允许每个人在棱镜中保持各自的棱角与光泽。 摄影 李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