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达鲁迅一生坚持的不断进取精神” 叶小纲畅谈交响乐《鲁迅》创作的艺术思考
更新时间：2025-03-12 12:22 浏览量：3
创作交响乐《鲁迅》，是叶小纲长久以来的一个梦想。“自17岁初读鲁迅起，我便渴望用音乐诠释他的精神世界。”叶小纲说。青年时期的他曾梦想当一名钢琴家，但受困于当时文化资源匮乏的现实条件，便将满腔的文艺热情转向文学。“鲁迅的著作在我的精神世界占据了重要部分，我不仅全读、深读了他的作品，可以说，鲁迅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对我的世界观的塑造。”
1978年，叶小纲考入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心中重燃起梦想的火苗。他认为，如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中所表现出的古典乐中不屈向上的精神，与鲁迅的精神气节，及其作品对中国社会的深刻剖析，在艺术表达上实则有着密切的联系。“坦率说，当时我还是不敢提笔，我不确定自己能够像鲁迅掌握文字一般，随心所欲地掌握对音乐的表达。”而随着作曲家人生阅历的不断积淀，在鲁迅逝世80年后的2017年，这部将文学和音乐融合的大型交响乐作品应运而生。经由多次修订后，这部大型交响乐作品即将再次登上广东舞台。借此契机，叶小纲与记者对谈创作历程，袒露作品内外的人生故事与艺术思考。
鲁迅的著作在我的精神世界占据了重要部分，我不仅全读、深读了他的作品，可以说，鲁迅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对我的世界观的塑造。 叶小纲
深圳特区报：据闻，为创作交响乐《鲁迅》，您曾多次寻访鲁迅生平的足迹。在这些寻访经历中您有哪些发现和感悟？
叶小纲：鲁迅的深厚文学功底隐藏于浅显淡恬的文字描绘中，让我感悟到非凡的气韵与意向，引发了我内心深处的审美共鸣。探访鲁迅的足迹以及他生活过的地方，是从内心去感悟他笔下的人和事，尤其是文学中那些创造性遐想。我在江南长大，鲁迅笔下之景的描绘让我回忆起自己忧虑并不少的童年。那些他生活过的地方，如百草园和三味书屋，他外婆家，在广州住过的东堤之畔，都给了我极大的想象空间，因此，我在创作交响乐《鲁迅》中的音乐形象及音乐创意上几乎没有遇到障碍。沈园社戏，深院荼蘼，四檐疏雨，满目飞红，仓桥街市，漏船载酒等画面恍惚在眼前飘然而至，眉间尺那阕音乐的黑色幽默和狂放不羁，与鲁迅的文字结构有极大关系。
深圳特区报：交响曲在对鲁迅作品篇目的选择上有哪些标准和考量？作品从首演至今经历过哪些改动？
叶小纲：创作时，我首先考虑的是《故乡》《阿Q正传》《祝福》《野草》《两地书》等自己熟悉的作品。自交响乐《鲁迅》首演以来，几乎每个乐章我都一直在修改，直至这次总谱的最终修订与出版，才告一个段落。从创作角度来说，对闰土、华老栓、阿Q、祥林嫂、狂人等人们熟悉形象的音乐刻画，是个极大挑战，但我是喜欢挑战自己的人，这是逼自己去用功，不给自己留后路，需要实打实的音乐写实功夫，半点做作与虚妄都不能有。
深圳特区报：鲁迅曾在广州居住八个月，广州也承载了鲁迅生命中一段最柔情的岁月，在《两地书》篇章中，您如何通过音乐来表现鲁迅这段特殊的经历？
叶小纲：《鲁迅》中最柔情的段落就属于这阕《两地书》。鲁迅在广州的日子很祥宁，《鲁迅》交响乐前面七段音乐已经“深刻”半天了，这里需要一个抒情释放，我个人认为这段音乐旋律的抒情性与叙事性达到了较好的统一。在《两地书》这乐章中，我摘取了《两地书》中鲁迅与许广平的对话作为演唱的歌词。这些长短错落的对话不是诗歌，非押韵，为声乐线条创作是有难度的。好在我自幼就对中国古典文学有些感悟，拿这些爱意满满的对话谱写出类似歌剧那样的声乐线条，并没有遇到很大的困难。因为语言平实，表达了平常人的感情世界，所以效果也最平易近人，成了《鲁迅》交响乐中最感人肺腑的段落，这是我作《鲁迅》的最大收获之一。
深圳特区报：这次您与濮存昕、林大叶和深圳交响乐团的艺术家们的合作是如何开始的？您认为他们的表演为这部交响乐带来了哪些独特的艺术效果？
叶小纲：我与这些艺术家合作久矣。多年来我们对各自的艺术领域与特点很熟悉，合作也默契。他们的艺术造诣，塑造人物形象与声音形象的能力，属中国首屈一指，那几位歌唱家都在全球舞台上绽放溢彩，是中国声乐界的代表人物，这样的阵容，使得他们的唱片录音能在全球发行（德国Wergo 与中国国家大剧院唱片品牌）。同时，《鲁迅》唱片也将于今年发行，参与其中的艺术家功不可没。
深圳特区报：《鲁迅》交响曲在您个人的作品序列中占据一个怎样的位置？您希望通过它向听众传达怎样的精神内涵？
叶小纲：第五交响乐《鲁迅》应属于我中年后期的一个最重要作品。中年初期的重要作品是《大地之歌》，是为李白、王维、孟浩然、钱起的诗谱曲。后期还有一个作品是《少陵草堂》，是为杜甫的诗歌谱曲。《鲁迅》的写作实现了我自幼就有的梦想。鲁迅展示了他卓越的思想家品质、旗帜鲜明的现实主义态度，我希望通过交响乐《鲁迅》的写作，传达鲁迅一生坚持的不断进取的精神，成为鲁迅先生思维和人格的有机延续，哪怕悲凉凄清，仍淅沥有声。
深圳特区报：您如何理解音乐与文学的关系？您认为音乐与文学、文化之间的结合在未来音乐创作中还有哪些新的可能性？
叶小纲：音乐与文学的关系，无论中外音乐文化历史都有无数优秀案例。我已经为中国古典时期、近现代的许多文学大家的诗篇谱了曲，或完成了交响化声乐作品甚至形成了交响乐章。我还有两个希望能完成的大型声乐交响作品，一个是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另一个是王勃的《滕王阁序》。韩愈、刘禹锡、李清照、李世民、曹操、柳宗元、陈毅、董必武等人的诗篇，也有作曲计划。当然，这要看有没有机缘。坦率说我的创作命运已经很好了，宿命的轮回与胸中澎湃的激情，永远是创作动力。
深圳特区报：您如何看待旋律在中国音乐中的重要性？现代音乐作品的创作要平衡学术性、实验性、可听性，您对此有何心得体会？
叶小纲：“可听性”是作曲家的天然禀赋。作曲是一个非常残酷的行业，历史最终能留下来的是能打动人心的作品。我相信，时代期待有哲学深意、创意超前而引人思索的作品，但绝非在音响上哗众取宠的所谓“新音乐”或“技术创新”产品。学术的平衡与实验性确实是大课题，在创作者心目中有重要地位，但艺术价值的体现要远超这两个范畴。
深圳特区报：近期DeepSeek话题火热，AI技术的日趋成熟，面对技术变革、市场压力和审美多元化等挑战，您认为作曲家要如何应对挑战，未来的音乐创作应该往什么方向发展？
叶小纲：AI的音乐制作能力逐渐在显现，但媲美真正发自内心的、独特的音乐创作，AI还有很漫长的时间要走。别说古典音乐，就是像《超人》《辛德勒的名单》《时光倒流七十年》《日瓦戈医生》等杰出的好莱坞电影音乐，我想目前AI也是很难制作出来的。
四十年前，中央音乐学院的青年作曲家们推动了中国现代音乐的发展，当时“新潮”音乐引发了中国音乐一轮又一轮的创新。经过数十载努力，当今中国的音乐创作，尤其是室内乐创作已经与世界发展同步。今天，中国音乐的发展已到一个崭新出发点，多元、求新求变的探索已取得阶段性成果。香港中文大学（深圳）音乐学院将会发起一个当代音乐的“新风格”运动，创作出社会真正需要、反映人民心声、反映伟大时代本质，有新意、有温度、有水平的音乐，为我们的伟大时代立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