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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版《雷雨》不下雨

更新时间:2025-03-13 10:14  浏览量:3

经典剧目总是引人“重蹈覆辙”。1934年,《雷雨》在《文学季刊》上发表,成为中国话剧史上的一部传奇之作。曹禺先生留下的“辙”深刻清晰,引得九十年来追随者步履不停。由李六乙执导、胡军等主演的新版《雷雨》让周家的故事逆时而来。

戏剧作品天然带有诞生之时的年代痕迹,在时代的变迁中总要面临新观念的审视。在后人的演绎中,《雷雨》人物阶层身份曾被赋予脸谱式的强化,序幕和尾声也总被舍弃。2025年,《雷雨》文本中的故事已过去整整一百年,此间变化天翻地覆,周公馆的故事在等待重新的讲述与发现。

华丽公馆变朴素

《雷雨》剧本第一幕中对周公馆的环境描述是“全屋的气象是比较华丽的”。公馆越华丽,衬得屋中人越枯槁。和很多版本致力于还原周公馆气派的写实舞美相反,李六乙导演的这版《雷雨》呈现了一个朴素极简的周公馆,舞台中央放置一个单人沙发、一个双人沙发和一张茶几,这个客厅场景承担全剧所有故事和人物关系的发生,第三幕中杏花巷十号鲁家的部分,也围绕这变形的一桌二椅展开。

在简约写意的舞台上,戏中人被放大,观众对演员表演的关注度和期待值也随之提高。但很可惜,有些演员表演中的停顿没有掌握好心理节奏,未能制造出留白的诗意,反而频频顿挫阻滞了流畅度,甚至给观众造成一种忘词的错觉。

此版《雷雨》将原作中的序幕与尾声重新搬上舞台,在序幕设定的教堂附设医院的情境中开场,以倒叙的形式回到十年前的冬日下午。背景音乐带来升华的气息,两个修女始终在场,强化原著中这一易被遗漏的精神性表达,她们的旁观、陪伴也是一种情感间离的处理,是这场家庭伦理纠葛之外的另一个维度的存在。

“《雷雨》可以说是我的‘蛮性的遗留’,我如原始的祖先们对那些不可理解的现象睁大了惊奇的眼。”曹禺那“惊奇的眼”中,是对宇宙间许多神秘事物的憧憬。曾经,这般宏大的憧憬化为希腊悲剧中的“命运”,而在李六乙版《雷雨》中,被具象为两位修女如命运灯塔般驻立于舞台,直白但过于着相,命运的显现从来不会如此生硬直接。更重要的是,因为她们已处于旁观和俯视视角,观众便不能像曹禺在《雷雨》序言中希望的那样——“我请了看戏的宾客升到上帝的座,来怜悯地俯视着这堆蠕动的生物,他们怎样盲目地争执着,泥鳅似地在情感的火坑里打着昏迷的滚……”在鲜活的生命被碾成齑粉之际,只如剧中响起一曲《弥撒曲》,不足以安抚脆弱的灵魂。

删掉鲁贵这个对照组

相较于人艺经典版本对剧本的规矩复现,导演林兆华曾排出一版颇具实验色彩的《雷雨》,以周朴园为第一视角将连贯的情节解构,摘取故事中的部分段落,以特殊的组合方式生成特殊的意味。李六乙版《雷雨》也在努力开掘周朴园的复杂与挣扎,让他有一种自觉的分裂:既努力巩固权威,又质疑否定自己,在二者间反复拉扯,在走向毁灭的路上展现出人性深层的悲哀,从资本家和封建大家长的刻板形象中显露出普遍人性中的忏悔之思。周朴园是可以独立撑起整场戏的角色,也是郁热雷雨天中最冷冽的存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将这版话剧视作周朴园的忏悔录。

这版《雷雨》一个更为“显性”的创新之举,是彻底删掉了鲁贵这个“外人”。

《雷雨》原著第三幕落脚于鲁贵家,此处成为故事的转折点,是标准三一律里陡然的例外。鲁贵也是这部戏的例外,在周公馆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唯有他是置身事外的时刻在场,在种种命运降临时成为微妙的对照。出其外才能入乎内,否则命运的巧合便只是一大家子的闹剧。

同时鲁贵也是这场悲剧的助推者,正是他亲手将四凤推入周公馆,侍萍所承受过的命运风浪才再次袭到女儿身上,完成了两场悲剧之间长达三十年的回环。罪孽陈陈相因,命运的轨迹才可环环相扣。拿掉了鲁贵,命运埋好的伏线被抽散,只留下情节的硬骨头。

鲁贵的存在还有另一层意义:周朴园是《雷雨》中的一个“父”,鲁贵则是另一个,两个角色的叠映强化了“如何作父亲”这一命题。他们都在以暴力的方式建构自己的家庭秩序,都在剥夺家人的自由和尊严。

众人漠然唯有蘩漪疯狂

曹禺说,“我对《雷雨》的了解只是如母亲抚慰自己的婴儿那样单纯的喜悦,感到的是一团原始的生命之惑。”在原作中,生命的困惑在人物关系的揭秘大戏中爆发,在积蓄已久的雷雨中爆发。在这个版本中,李六乙将蘩漪设计为舞台的焦点,让她在舞台上“暴走”,浓烈的爱和恨烧尽她的理智,情感和苦难让她癫狂。此时其余诸君皆静静落座于沙发上,等候命运真相的降临。可以理解这个手法在试图通过动与静的极致对比,来展现蘩漪面对残忍命运时的无措,但这个屋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正在经历世界的轰然坍塌,身处漩涡备受炙烤,怎么能够如事外之人那般冷静、麻木、漠然?如若这场憋了三十年的雷雨不轰然落下,此前营造的难耐的郁热也便无效。

刘慈欣在《三体3:死神永生》里写过一种宇宙规律武器:二向箔。这一武器在与三维宇宙接触的瞬间会迫使其中的所有物质向二维宇宙坍塌。在三体小说中,当二向箔被投向太阳系时,整个太阳系在短时间内被迅速二维化,一切皆被压缩成平面。命运之力就是凌驾于周公馆之上的二向箔,在不可违逆的命运之力面前,人的挣扎显得如此脆弱,或许人类可以将精神信仰作为解释困惑、获得拯救的捷径,但这显然不是生命的全部。剧中反复出现的那句“怎么这屋子一个人也没有”,才是周公馆的故事中真正动人心魄的地方。

马勒的交响曲奏响,漫天大雪飘落,试图埋葬一切罪孽。直至此刻,以缓慢的节奏行进了三个小时的故事终于起了劲儿,在周朴园的忏悔中,一个新世界即将在眼前徐徐展开,可惜已到谢幕之处。(赵 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