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家」陈敦文 ‖ 走自己的路（散文）

更新时间：2025-03-13 17:13  浏览量：3

走自己的路

文/陈敦文

1989年，我人到中年，喜得千金。局势动荡，好友梅脱灾免难，为小女取名“安妮”，意为平安的小姑娘，希望她一生健康平安。

女儿两岁那年，我们新买了一台双卡收录机，外甥送了盘精美的舞曲磁带。听着优美的旋律，和着欢快的节奏，洗衣、做饭、拖地都成了一种美的享受。有一天，我从厨房里出来，发现女儿对着镜子，跟着音乐独自在那里伸手、踮脚、扭腰。我没敢吱声，悄悄退回到厨房门口，默默地观看女儿自得其乐的“跳舞”。磁带的一面放完了，女儿才停下来。

我开心极了，仿佛发现了一个新大陆：女儿对音乐和舞蹈有天赋。

女儿四岁那年，我给她报了一个电子琴班。我和妻子商量，假如女儿真的在音乐方面有天赋，我们就给她买钢琴，正式聘请钢琴老师。

开始几天上课，女儿兴致很高，学得也快。后来，难度逐渐加大，每天练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女儿露出了厌学的苗头。我们软硬兼施，好话坏话、物质奖励、能用的惩戒方式一起上，好不容易，女儿坚持了一年。放假前，电子琴班演奏比赛，女儿击败了很多比她大几岁的选手，获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我兴高采烈地问女儿：“还想学电子琴吗？”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想学了。”我很惋惜，心有不甘，思来想去，还是痛下决心，不再逼女儿学电子琴了。女儿开心快乐要紧。

幼儿园的周围贴满了形形色色的广告，比如识字、阅读、作文、主持、英语、数学或者美术等等。直击家长眼球的话语就是那句“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啊！”

我问幼儿园老师：“有锻炼身体或者教孩子怎样玩耍的特长班吗？”老师有些意外，愣了一下又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有个健美班。“那好，就给孩子报个健美班吧。”我说。小小年纪，宝贝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到了上了小学年纪，学校内卷之风愈演愈烈。每次周考、月考、期中考试之后，家长们根据孩子考试分数地变化，有针对性地补报兴趣班，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社会上有兴趣班，学校里也有兴趣班。除了语文、数学、英语，还有乒乓球、篮球、美术、合唱等，别人都在上，我们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权衡再三，征求过孩子的意见之后，我们在学校里给她报了个合唱班。

小学六年下来，女儿身体健康，心情快乐，成绩中等偏上，我也安于现状，知足常乐。

上初中以后，兴趣班种类更多了。新概念英语、奥数、阅读、作文、物理、化学。很多人忙得周六周日连轴转，法定节假日不休息。看到这些同学中有的人考试成绩或多或少都有所提高，我也曾动心给女儿报个班，可是，看到那些原先不戴眼镜的同学戴上眼镜了，戴眼镜的同学镜片由薄变厚了，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有空的时候，晴天带她去爬山，带她去游泳，雨雪天气带她去图书馆看报纸、杂志。为了保证女儿有足够的时间休息、睡眠、玩乐，我规定每晚十点钟以后不许再写作业，对于简单重复的抄写类作业，只要女儿掌握了，由我模仿女儿的笔迹代写，其它写不完的作业一律第二天补写。因为害怕被老师知道了处罚，女儿上课听讲特别认真，有时候作业在放学前就完成了。我帮忙抄写过作业，好在次数不多。有几次作业确实太多了没写完，我给老师写了请假条。

初中三年，每次期中、期末大考，女儿的成绩在五百多人的年级里排名三十名左右。玩玩打打取得这样的成绩，我很满足了。

2004年，中考很幸运，她以过线十五分的优势被省重点东风高中计划内录取——按上级规定，东风高中计划内招生200人，计划外招生1100人。计划内学杂费945元，计划外门槛费，25000元起步，考试分数越低，门槛费越高。报名那天，妻子上班，请不动假，我和女儿一起拿着行李挤公交车报到。公交车站到学校还有很长一段路，一段平坦，一段山坡，全程大约2500米。我们扛着行李冒着烈日气喘吁吁往学校赶，衣服都汗湿了。走到山坡脚下，一辆小车停在我们身边。车窗摇下来，是邻居陈建宇，我们两家关系非常好。陈建宇笑眯眯地帮我们把行李塞进后备箱，摸摸后脑勺，不无歉意地说：“我们一家四口，只能再挤一个人了。”我两手一拱，连声道谢。报名的人很多，路上都是车，非常拥堵，走路肯定先到。我让女儿坐进去，我在校园里等他们。报完名后，女儿有些不开心，她说：“别人都是全家坐车来报名，只有我们是走路。我为家里省了几万块钱，我们叫辆的士都舍不得，妈妈也不来送送我。”我笑了笑安慰她说：“条条大路通学校，走路也好，坐车也罢，一个人来，全家人来，都是同一个结果：安全到校，成功报名。”女儿嘴巴撅得老高。

开学一段时间后，女儿数学有些跟不上，好的时候考130多分，差的时候考90来分，女儿主动提出要请家教，我一口答应，立刻托人给她请了一个数学老师。双方约定：一周两次课，每次上两节。一个月后，我把500块钱递给女儿，让她把钱交给数学老师。女儿一脸惊讶：“要这么多钱啊？”我故作轻松：“你爸挣钱虽然不太容易，可是，只要你肯学习，花再多的钱也值啊！”

女儿说：“每次上课也就是做做卷子，讲讲题。花这么多钱，还不如买习题自己在家做，不会的题目去学校问老师。”我要女儿三思而后行，女儿态度坚决地说：“把老师辞了，我自己在家学。”

女儿买了几套数学习题集，完成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以后专攻数学。每晚我从睡梦中醒来，女儿的卧室依然灯火通明。真的心疼啊！我建议她住校，她不肯。我建议在学校附近租套房子，她说太花钱了。咋办呢？我们只有尽量把饭菜做好一点，保证她营养充分，精力充沛。在她吃饭的间隙，帮她读背一些基础知识，增强记忆的效果。小时候该玩的都玩了，现在长大了，正是发愤图强，拼搏向上的时候，宝贝，努力吧，我们陪你。

过了一段时间，女儿数学成绩逐渐提高，稳定在120分左右。数学成绩跟上来之后，总体排名也不断提高。高三下学期，每次月考，成绩都要往前进10名左右。可惜还没达到她理想的名次，高考便如期而至了。女儿很害怕：“哎呀，我还没准备好啊。”我宽慰她说：“你没准备好，别人也没准备好，都一样的。你已经很努力了，如果考试能够正常发挥，我们就谢天谢地，非常满意啦。”

高考结果出来，女儿表情极其复杂地告诉我：“老爸，我的成绩离北大还差一大截呀。”

“那又怎么样呢？”我说，“全国十三亿多人，有几个能上北大清华的?我们身边没上北大清华的朋友过得不幸福吗？”

听我这样说，女儿神情轻松起来，她说班上几个被老师寄予了无限希望，拼尽了洪荒之力的同学也与北大清华无缘。我笑了笑说：“你考不上北大也很自然嘛，再说我也从来没有逼迫你为了上北大而努力啊。”

北大清华不是谁想上就能够上的。小草长不成大树，石头孵不出小鸡。孔子“化三千”也不过“七十二”贤人而已，所以，“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师。”是一句蛊惑人心的世纪大谎言。我自己师范专科毕业，一介教书匠，女儿也很普通。普通人就过普通人的日子吧。因而，我的期望值一向很低：只要女儿健康平安快乐，只要女儿长大成人后能够靠劳动养活自己，尽力把本职工作做好，那便是烧了高香了。大树有大树的用途，小草有小草的价值。石头为什么要孵出小鸡？平凡普通不是错，错的是我们用色盲的眼光看待五彩缤纷的世界，用单一的标准评判千姿百态的人生。

放低一点标准，女儿的考试成绩超过部属重点本科线三十多分，还是不错的，我们应该高兴，好好庆祝一番才是。至于她上哪所大学，读什么专业，我们可以建议，但绝不强迫，让女儿根据兴趣、能力和目前的实际状况自己决定。我们一起对着“高考招生院校专业目录”逐一分析研究，昏天黑地接连翻看了几天，最终还是选择了中南财大。这所大学她心仪很久，参加该校自主招生考试并且顺利通过，按规定只要她填报就会被录取。这是她高考的基本保障，也是她拼尽全力向上再冲一冲的底气。努力过了，不后悔。上不了北大，能上中南财大也很好啊。

大学四年，女儿在学好专业课程之外，积极参加社团活动，尽力发展自己的业余爱好——舞蹈，时不时给我们一点小惊喜：省级舞蹈大赛拿冠军啦，省级文艺演出拿二等奖啦，获得校级科技创新奖啦，还有什么道德文明奖、优秀干部奖、优秀学生奖，人民奖学金奖等等，这奖那奖拿多了，我们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女儿很孝顺，每次拿了奖学金，能将奖学金分成三份，我们一家三口分享，这让我感到特别欣慰。

有同事笑骂我是严监生、夏洛克、葛朗台，连女儿的奖学金都不肯放过，都要搜刮、抠摸一点下来，太过分了。我不生气，她们骂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女儿本科顺利毕业，身体健康，双目裸眼视力基本正常，左眼1.0，右眼1.5。学校发了优秀毕业生奖，她凭自己的能力和兴趣找到了一份真心喜欢的工作。后来边工作边学习，又拿了一个研究生文凭。然后按部就班，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按照自己想要的模式工作，生活。不求大富大贵，满足于平凡、平安、平稳。

我们农村有句老话，有多大的能力端多大的碗。人生道路千万条，不跟别人攀比，选择一条适合自己的路比跟风从众、盲目努力更重要。

有能力，能够考上北大清华固然好，可喜可贺。实力欠缺，踮起脚尖、甚至努力奔跑、跳跃也达不到那个高度，也不用为难自己。有研究表明，天才大约占人口比例的千分之一，也有说万分之一的。任何时代，精英毕竟是少数。能力不行，做不了精英，就脚踏实地做个健康的普通人，力争做个幸福快乐的人，做个幽默风趣、个性飞扬的人。

如今看着平凡的女儿努力地工作着，健康地生活着，快乐地享受着，作为家长，我心安了，我的晚年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有句老话说“前半辈子教好孩子，后半辈子过好日子”，老朽深以为然。

作者简介：

陈敦文，湖北京山人，十堰市东风五中教师，有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中国校园文学》《东方少年》《星火》《杂文报》《做人与处世》《当代先锋文学》《中国诗界》《中国诗歌网》《中国作家网》《今日作家》等不同报刊和网络媒体。偶尔征文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