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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次农:从抄谱看谱到音乐会

更新时间:2025-03-19 13:35  浏览量:3

独奏家的手臂抖了一抖,然后继续和着乐队急速前行。

当年为了学习小提琴曲《沉思》,不惜借来乐谱抄。被几位琴友知道后讥笑至今。但在我看来,当年抄谱,真的大有乐趣。

当时年轻,又在外省小城,闲来无事便拉琴。拉琴的同时也听录音。录音带不多,就那么几首,却久听不厌。听得喜欢了,便动了抄的念头。这就像有人抄《红楼梦》一样。抄者的私念,无非是想实实在在地“独占”而已。

虽然我抄《沉思》是为了拉《沉思》,但我还抄贝多芬孟德尔逊柴可夫斯基协奏曲。那不是我能拉的曲子。但这些作品听得滚瓜烂熟。所以边抄边哼,为抄而抄,真是开心极了。

我抄的只是独奏谱,非乐队总谱。但抄独奏谱在现在看来已经够奇葩的了。就这样,一边抄一边哼。看到谱子上的音符节奏与自己心中的音乐逐拍吻合,心里的欢欣鼓舞真是难以对人言说。

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协奏曲总谱封面

人都这样,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明知得不到,变着法也要沾点光。

忽然有一天,我大感疑惑。原来在抄柴可夫斯基协奏曲第一乐章最后几小节时,我在谱上看到一个我从未听到过的停顿。

熟悉这首协奏曲的都知道,第一乐章到最后高潮,是急速的快板。独奏小提琴与乐队齐头并进,快速奔跑,就像马场上的赛马,谁也不肯落后。音乐在这时激越辉煌,一步步奔向顶峰,刀光剑影,火光四溅,音乐家在此刻最兴奋,听众也屏息敛气,等待最后的高潮。

当抄谱进行到这时,我忽然看到一个休止符。这让我大惑不解。我以为谱子出错。但休止符明明在那上面,后面还重复出现了一次。那时听磁带,偶尔也听黑胶唱片,CD问世还早。外地小城没有现场音乐会。那年代即使上海北京也极少有音乐会,即便有也断不是老柴协奏曲。所以,不抄谱的话,我不可能会发现那上面有一个休止符。

但我明明听不到啊。

以后回到上海,再以后在音乐会上听到老柴协奏曲时,已是十年后的事。但我一直记得那个休止符——我紧张地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当独奏和乐队从远处铺天盖地杀将过来时,到了我紧盯着的那个小节时,只见独奏家的手臂抖了一抖,然后继续和着乐队急速前行。

这就是那个休止符。

小提琴大师约舒亚·贝尔

几乎看不出,因为他是那么急速地一抖,像抽筋一般。更听不出,因为乐队这时是全体强奏。独奏家的琴声完全被乐队声音淹没。我只看到小提琴家独自奋力,拼命搏斗。其他听众不知有人会注意他的微微一抖?即使看见,一定也听不见那个十六分音符的休止吧?但我看见了。凭着我十多年不忘的死脑筋,我听到了那个休止符。

话说回来,这是所有小提琴协奏曲中最著名的一个结束。它结束得太辉煌了,以致十有八九听众会在最后结束时鼓起掌来。虽然大家都明白乐章之间不要鼓掌的音乐厅规矩。最有意思的是2004年我第一次到伦敦听当红小提琴家约舒亚·贝尔独奏这首协奏曲,当他终于在急速的快板巅峰中和乐队一起戛然而止的时候,全场安静得就像没一个人似的——没有一声鼓掌,没有一声咳嗽,没有一点身体扭动产生的椅子摩擦声——满场观众就好像集体昏睡一样。但这种满场静谧又隐含一种期待,一种大家都渴望的期待。

小提琴大师约舒亚·贝尔

掌声,憋不住地想鼓掌。但我不能,场内太安静了。我想,周围都是伦敦人,我不能给中国人丢脸。我们在国内就一直被告知乐章之间不能鼓掌。现在只是第一乐章结束,后面还有两个乐章。现在绝不是鼓掌的时候。但不鼓掌,用什么来弥补?

就这样大概屏息敛气了十来秒钟后,楼下前排终于出现了一声怯怯的拍手声。那人好像很害怕,声音听得出紧张,拘谨,充满担心,又心有不甘。然而就是这怯生生的一声,顿时引爆出全场异常激动的掌声。大家拼命地鼓掌,像决了堤的洪水,久久地,久久地,人们再也不顾了,“谁说乐章间不能鼓掌?我们实在是想发泄一下呢,约舒亚太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