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泽：一位中年社畜的奋斗之路——话剧《长安的荔枝》导演阐述

更新时间：2025-03-20 09:34  浏览量：4

公元755年，大唐天宝十四载，当一位在基层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小吏，刚品尝到了在首都长安买下一套房的喜悦的时候，恐怕他不会想到，一场改变他人生，甚至是整个帝国命运的任务会降临到他的头上。那就是，从距离五千多里外的岭南，运送新鲜荔枝到达长安，而这一切都需要他自己独自完成！

《长安的荔枝》讲述的，正是马伯庸根据杜牧的名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而作出的超绝的想象和延伸。原著作者借用唐代“社畜”李善徳，为大家描绘了一个小人物因请假买房，被同僚和刘署令坑害，“当选”荔枝使一职的故事。主人公在绝望之际，听取好友建议，亲躬于岭南，在岭南经历了地方官府刁难、资金困难、人手匮乏等障碍后，最终确定了运送荔枝的方法。然而在实施过程中，却又遭遇了暗杀、赞助撤资、荔枝数量追加、果农矛盾激化、沿途府衙失误等等一系列险阻…终于历经千辛万苦，在贵妃生辰时将荔枝送达长安。

原著小说构思极为巧妙，行文一气呵成，让人读完的确是大呼过瘾。可当我在确定要将这么精彩的故事改编，移植到话剧舞台上时，作为编剧，进而作为导演，我到底要从哪个角度来讲述这个故事呢？或者说，我到底该如何理解李善徳呢？

只有回到开始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最让我激动不已的那部分，或许才能回答以上的问题。

他和我们现代的大部分人是那么相像，也是勤勤恳恳在基层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却依旧没有晋升；他也会斤斤计较，计算自己要借多少贷款买房才最划算；他也会为运输荔枝的项目忙得焦头烂额，呼天抢地；他也会在得到大人物青睐的时候，不自觉地飘飘然起来。他就是我们身边的每个努力生活的普通人。可是这就够了吗？

有一句话说得好，或许只有结局，才能最终定义一个人。在小说的结尾，李善徳最终放弃了因为自己完成荔枝运送，而得到的一切荣誉。他不惜顶撞杨国忠，也要为自己心中的那一丝不安而直言不讳，他愿意放弃在长安购置的宅邸，也要为远在岭南的峒人们呐喊一声。这才是李善徳这个人物最高光的时刻，也是我认为，最值得我去为之书写的最重要的立意，人，只有探寻到内心真正的自己，才能获得圆满和平静。李善徳在这一路运输荔枝的过程中，经历的那些艰难险阻，让他看到了众生，也真正看到了自己。这才是这个故事里，我最愿意与人分享的感悟。

那么我该如何呈现这个故事呢？从叙事上说，原著小说本身的节奏就极为紧凑，事件接事件，意外叠意外，这也是这个故事如此迷人的原因之一。所以在改编的时候，我依旧围绕李善徳展开，在场次和衔接上，采取无缝衔接的切换方式，夹以闪回，倒叙，让整个叙事完整流畅，也不失灵巧生动。

而说回到舞台上的呈现，可能与大家想象的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不以追求还原唐朝为主要目标。恰恰相反，我们要找的是这个故事的现代性！就如同我在上文中提到的，李善徳是我们身边的人，他依然活在每一个时代。所以我们力求能把这种现代性体现出来。因此在选择主要的视觉语汇的时候，led灯管就成了我们的主要视觉元素，因为在现代社会中，无论什么地方，你都能看到它——不管是作为照明，还是建筑装饰，抑或作为科技感的氛围提升。这一切似乎都在和当代的，有效率的，无休无止的社会节奏密切相关。而这和李善徳，和这篇小说的风格气质如此贴合，让我们甘愿在这次的舞台上做这样的一次尝试。

同时，这故事中又有许多曲折的经历，比如李善徳如何计算运输路线，如何调配资源，如何带领运输队穿山越岭。在表现这些具体场景的时候，肢体的强大就能体现出来。舞台的魅力就在于假定性，而假定性的呈现，很多时候，依靠的就是肢体，所以我们会用相当多的肢体剧的方式去探索和发现，那独属于剧场的表现方式，让整个舞台充满创意和激情，从而为这个故事增加更多的色彩。

并且多媒体、灯光和音乐，也会在这其中寻找到传统和现代的平衡，在肢体表达强烈的时刻，更多现代性的音乐会充满节奏感，仿佛置身于李善徳在运输过程中的疾行奔驰。在具体的场景中，我们又会以还原的道具和服装，大笔意勾勒出唐人活动的场景，让大家的视觉不自觉地在唐朝和现代之间来回穿梭。更好地理解传统与现代的关联。

在这部戏筹备之初，我和舞美设计两人，沿着李善徳最终成型的那条运输路线，亲自从广州自驾开往西安。每当经过一个李善徳标注过的途径城市，我们都会待上几天，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这一路下来，我能体会到，大概我们每个人都是李善徳，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走上这条荔枝之路，但愿观看这个故事的每个人，也都能像李善徳一样，在经历过一路颠簸之后，寻找到心中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