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翻身农奴把歌唱》到神奇的《天路》,西藏歌曲背后的时代巨变
发布时间:2025-09-05 16:17:31 浏览量:2
“来了亲人解放军,发放了无利贷款,苦难深重的人们,走向吉祥如意的世界。”1951年10月,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进驻拉萨,西藏获得和平解放。数以百万计的西藏民众奔走相告,从此以后,“鞭子抽吾身,母亲泪淋淋”的苦日子将彻底成为过去,红太阳即将照亮整个高原。翻身的喜悦汇成了歌。
歌声越过了巍峨雪山与辽阔牧野,穿透了岁月更迭和时代沉淀,成就着一首首脍炙人口的经典,也映照出一程程全国人民为建设西藏踏过的征途。
1937年6月,西藏自治区日喀则市的一个普通家庭里,一个婴孩悄然降生。夫妇俩为她取名为“才旦卓玛”,寓意为“长寿仙女”,她继承了父亲的艺术天分,用清亮的嗓音把藏戏唱得像模像样。
然而,此时的西藏社会尚处在农奴制度的阴影下,农奴主垄断了全部的生产资料,数百万农奴被视为“会说话的牲口”,不仅需要承担繁重的地租、差役,稍有过失,还会面临诸多骇人听闻的极刑处罚。才旦卓玛的父亲,正是一位差巴(身份介于农奴和佃户之间)。那时在农奴中流传着一句话,“西藏的老百姓,没有一个不挨领主的打,没有一个不欠领主的债的。”同样的遭遇也在才旦卓玛家上演。
旧西藏社会贵族形象。来源/《东方杂志》 第11卷第2号 西藏社会调查记
故事在1951年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1951年5月23日,经过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的谈判与充分讨论,这一天,《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也称“十七条协议”)正式签署,遭受数个世纪黑暗与苦难压身的雪域高原亮起了希望的曙光。
这一年的才旦卓玛刚满十四岁,在她的记忆里,从那时起,高原处处飘扬起了五星红旗,解放军来了。藏民把他们称为金珠玛米,“金珠”是藏语中解放的意思。1954年,拉萨市爱国青年文化联谊会组织了西藏多个青年参观团前往祖国内地学习,才旦卓玛也在受邀之列,此行中,如画卷般美好的城市生活在才旦卓玛眼前展开,让她有了强烈的表达欲,她要用自己的歌声,把西藏儿女的喜悦和欢欣告诉大家。1957年,在培养藏族专门艺术人才的政策支持下,身为西藏日喀则文工团学员的才旦卓玛被保送进了陕西咸阳西藏公学院(现西藏民族大学),不久后,她凭借过硬的实力被上海音乐学院的民族班录取。在上海音乐学院的系统培训中,这位天资聪颖的藏族歌者,不但知道了怎么唱歌,更明白了为什么歌唱。
1959年,轰轰烈烈的西藏民主改革彻底废除了封建农奴制,百万饱受压迫的差巴、朗生们(农奴的不同类型)获得了人身自由,大家还通过选举成立了农民协会,分得了土地、牲畜和房屋,迈向了吉祥喜悦的新生活。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为反映西藏民主改革成果的纪录片《今日西藏》创作了主题曲《翻身农奴把歌唱》,急需一位藏族歌手演唱。
才旦卓玛的经历,让她成了合适的人选,获得了这个演唱机会。
这首歌是汉文写就,旋律斡旋婉转。为了顺利完成演唱,才旦卓玛钻研汉语歌词的发音。歌词里,导演李堃浓墨重彩地描绘着西藏同胞翻身解放的心路,这些直白而生动的文字,也写出了才旦卓玛的心里话——
曾经,身边的农奴身上总是有深深的鞭痕,大家伙流着血泪,传唱着“即使雪山变成酥油,也被领主占有;即使河水变成牛奶,我们也喝不上一口”;如今,雪山闪起了银光,雅鲁藏布江泛着波浪,乌云被阳光驱散,大家的路越走越宽……说不出的欢喜和感动在心头翻涌,带着由衷的感激,才旦卓玛放开了歌喉,用自己纯正的藏族唱腔,倾诉着对祖国的无限深情:“毛主席呀红太阳,救星就是共产党,翻身农奴把歌唱,幸福的歌声传四方。”
1965年,西藏自治区成立,西藏各族人民当家作主的地位得以确立,真正成了社会的主人。同年,纪录片《今日西藏》播出,由才旦卓玛演唱的主题曲《翻身农奴把歌唱》,带着百万农奴翻身解放的强烈幸福,一齐传遍了大江南北。
纪录片《今日西藏》封面
高亢的声线和饱满的情感赋予了这支民歌超乎寻常的感染力,人们称赞,才旦卓玛的歌声就像雅鲁藏布江的流水,赋予音乐画面感。
的确,汹涌澎湃而滚滚向前,这是才旦卓玛的动听吟唱,更是藏族儿女迈向好日子的铿锵步伐。
1958年,时任西藏自治区筹委会筹备处处长阿沛·阿旺晋美在接受采访时告诉记者:“七年来,中央帮助西藏人民是很大的,修建了公路、工厂、学校、医院和农业试验场等。这些都是在西藏的土地上建设起来,每个人都可以看得见的。”
这些成绩正是中央帮扶西藏发展的各项政策结成的硕果。和平解放后,中央和全国其他地区的大量干部被选调到雪域高原工作,支援西藏建设。1960年,26岁的常留柱踏上了进藏的旅途。彼时,中央号召全国支援西藏人民建设,上海也派出了23人的援藏队伍,得知这个消息,刚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他放弃了留校机会,选择动身入藏,将美好动听的旋律和乐曲带上神圣的高原。
一展歌喉的常留柱。来源/上海音乐学院官网
进藏后,常留柱成为西藏自治区歌舞团的一名独唱演员,每年下乡为藏族人民演出。一次偶然的机会,常留柱听到了一首特别的西藏民歌《山南古酒歌》,这首歌本用于宗教仪式上的祝酒,西藏和平解放后,藏族老艺人扎西创作了新的歌词——“北京的金山上,吹起了金色的号角,不知是谁在吹啊,听得人心里非常高兴。(歌词大意)”老人告诉常留柱,自己给歌曲换了个名字,叫作《北京的金山上》。这曲原生态的西藏民歌深深吸引了常留柱,更让他动容的,是老人笔下那洋溢着满腔热爱和喜悦的歌词。常留柱决定,一定要学会这首歌,唱给更多的人听。常留柱的想法得到了词曲作家马倬的大力支持,两人一拍即合,决心共同雕琢这支歌曲,把藏族人民这些质朴的心声搬上更大的舞台。
在他们的改编下,一首曲调融合了汉、藏韵律特色的《北京的金山上》在西藏唱响了。朴实的汉语歌词里,讲述着藏族人民摆脱压迫后的意气风发,吐露着西藏儿女对中国共产党的真挚深情。看着西藏同胞把日子越过越红火,两人期待着这首歌能唱出高原。
1964年,马倬和常留柱接到了举办全国少数民族业余文艺汇演的通知,决心趁此机会演唱《北京的金山上》,两人还为这首民歌物色到了更加特别的歌者——雍西。当时雍西年仅18岁,是昌都被服厂工人,拥有一腔独特而甜美的嗓音。在马倬的介绍下,雍西来到了北京怀仁堂,代表百万翻身农奴,唱响了这支《北京的金山上》。雍西明朗的天籁歌声大获成功,现场掌声雷动,演出谢幕时,周恩来总理还亲切地同这位藏族女工握手,称赞她“唱得好!”。
雍西。来源/央视新闻
沉浸在喜悦中的雍西没想到,周总理还为这首歌亲自打来了电话,他告诉雍西,歌词中有一句“我们走向社会主义幸福的天堂”还可以继续修改,据说,是周总理亲自把这句歌词改成“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
马倬记得,这处改动让大伙感受到总理的重视和温暖——正像歌词里描绘的,随着民主改革的推进,距北京千里之外的雪域高原已然“换了天地”,西藏社会和西藏人民踏上的正是社会主义社会的康庄大道。深思熟虑后,马倬又提起笔把歌曲的前两句改为:“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1965年,西藏民主革命胜利结束,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正式成立,一个崭新的社会主义新西藏带着全国人民的瞩望与祝福诞生。七年后,经过精心修改创作的《北京的金山上》由藏族歌唱家才旦卓玛唱响,这一次,这支时代赞歌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全程录制,传到了五湖四海、全国各地。重新亮相的《北京的金山上》采用了B羽调式,抑扬顿挫的曲调如同藏式舞蹈般起伏灵动,充满民族韵味。两段歌词如同藏族儿女的述说,将遥望北京而喜迎新生的礼赞娓娓道来。
真挚的歌声打动了全国各地的观众,据说,由于才旦卓玛运用了汉、藏双语演唱,歌迷们为了学唱藏语版《北京的金山上》,还在歌词上标注着藏语发音,一字一句地模仿、传唱。在这些青涩而热情的藏语传唱中,西藏人民奔向好日子的热忱与新年,被全国人民分享、传递,它像一声响亮的号角,连接着雪域与内地,团结着一个时代的希望与奋进。
1951年6月,(首次出现要有最起码的职务介绍)张经武同志离开北京前往西藏。据统计,此行,张经武同志辗转了1个多月,先后换乘了2次火车、3次飞机、2次汽车,才抵达西藏亚东县。
由于高原地势阻隔,西藏交通闭塞,在很长一段时间,从其他省份入藏便意味着跋山涉水,数月颠簸,甚至是危险重重。
“修路”,成了新中国早期西藏工作的重中之重。从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藏开始,毛泽东主席就对进藏部队和工作人员作出指示“一面进军,一面修路”,当时由北路出发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队伍里,就曾配备工程技术人员,专门负责勘探公路线路。
1950年6月,青藏公路正式动工。自此开始,11万指战员、工程技术人员和藏族民工,以血肉之躯扎根高山之巅,势要突破雪域横亘,化悬崖峭壁为千里通途。1954年,经中央人民政府批准,格尔木至拉萨段青藏公路开始修建。面对海拔4700多米的昆仑山,巨浪滔天的沱沱河,工兵们抄起铁锤、钢钎、铁锹和洋镐等最原始的工具,冒着零下20摄氏度的严寒,生生地凿开了坚硬的陡崖,架起了简易的桥梁。工程师慕生忠记得,一次洪水凶猛,铺砌在沱沱河中的过水路面被冲垮,为了不耽误进度,他愣是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一块块搬石砌路,抵抗了十小时的雪水侵体,才带领队伍打通了这道险关。
青藏公路线路图。来源/纪录片《世界屋脊之路》截图
1954年12月15日,200多名筑路英雄跨越了当越草原,穿过羊八井石峡抵达拉萨,以7个月零4天突破25座雪山的成绩,创下新中国公路修建史奇迹。在羊八井石峡口的山壁上,还留有当时筑路工兵们写下的诗歌:“举起铁锤山打颤,脸上红光映草原,为了藏胞得幸福,要把公路修上天。”1954年12月25日,青藏公路正式通车。这条北起西宁、南至拉萨的公路,全长1937公里,穿高山、越险阻,被誉为“世界屋脊上的苏伊士运河”,它见证着无数的创造与牺牲,更承载起西藏的繁荣与发展。据记载,青藏公路建成开始,便承担起西藏85%以上进藏物资和九成以上出藏物资的运输任务,从西宁到拉萨的路程被缩短至五六天,这条蜿蜒于山巅河岸的“大动脉”,向雪域高原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丰富物资和希望。在它的连接与滋养下,曾经的边陲荒地成长为热闹的城镇,昔日“与世隔绝”的藏北高原、通天河畔,出现了国营贸易小组,内地商品和本地产品的来往交错间,繁荣火热的商业图景日益清晰,西藏社会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
《人民日报》纪念康藏、青藏公路全线通车的报道
1993年,为纪念青藏公路开通40周年,中央电视台筹拍电视剧《天路》。彼时正在武警文工团工作的张千一接受了写主题歌的邀请。细读着剧本字句,追忆两代筑路战士的热血和牺牲,一首《青藏高原》诞生了。雪山峭壁开了路,滔滔激流成了桥,这是筑路战士成就的不朽传奇,也是张千一眼中“天人合一”的民族佳话。这样的敬意与慨叹,被他化成了歌词中的叩问与传颂——“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在藏族歌手李娜的高腔演绎下,荡气回肠的曲调轮转为跨越时空的邀约,引领听众走进纯净、圣洁的雪域高原,一同见证民族团结下高山低头而天路贯通的宏伟史诗。
寥阔的苍穹静默无言,全国援藏的深情厚谊有了新的回音。
1994年7月,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谈会召开,昔日屡经波折的青藏铁路建设被提上日程。2001年6月,一篇名为《青藏铁路揭秘》的通讯报道向全国传报了这一工程,艺术创作的新土壤由此开辟。受此指引,军旅艺术家印青与屈堀来到青藏铁路施工现场采风,在十万大军奋战世界最高最长高原铁路的工程奇迹中,采撷音乐灵感。
缺氧高寒、冻土广布、脆弱生态,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让印青与屈堀由衷感叹,这条蜿蜒于平均海拔4000多米之上的铁道线路,无异于一条“在天上行走的路”。为此,两人为这首歌曲取名《天路》,把亲身所感融入歌词,以一名藏家姑娘的口吻,讲述千里天路翻山越岭福泽边疆,古老雪域抓住机遇剧变腾飞的感人故事:“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各族儿女欢聚一堂……”
2005年,歌手韩红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唱响《天路》,火车汽笛声鸣响,在歌者宽阔的音域和曼妙的歌声中,人们仿佛看到了,连绵起伏的高山间,这条西藏现代“发展线”“生命线”正在徐徐展开。2006年7月1日,青藏铁路全线通车,诸多宣传片、纪录片争先向全国人民报送喜讯,高亢动听的《天路》也因此传唱四方。
歌声外的情深与奉献,歌声中的自信与期盼,也如同那呼啸过高原的一辆辆列车,带着各族儿女的美好夙愿,朝着繁荣绚烂的新生活,奔驰不息。
1962年,在上海音乐学院的才旦卓玛偶然在广播里听到一支特别的歌——
“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
才旦卓玛并不知道,这支直白表意的歌曲背后是真情的接力传递。
歌曲词作者原为陕西铜川矿务局焦坪煤矿的技术员姚筱舟,他曾以“蕉萍”为笔名将三首小诗投寄到《陕西文艺》,后来,这些刊发的小诗片段被雷锋同志摘抄到日记中。1962年,雷锋因公殉职,在全国学雷锋热潮的影响下,上海音乐学院教师朱践耳恰好读到了这些词句,为之动容,他谱写曲子,以此为基础创作歌曲《唱支山歌给党听》。
才旦卓玛回忆说,这支山歌仿佛唱出了自己想对党说的每一句话。1963年,在上海广播电台,她完成了这首歌曲的录制。也正是从那时起,这首歌与她的人生紧紧绑在一起,随着她的足迹遍布青藏高原,歌声传遍大江南北,甚至远达海外,而她唱给党的“这支山歌”,一唱,就是六十多年。
1994年,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谈会召开,会议决定,分两批帮助建设43项西藏迫切需要的中小项目。2001年,在第四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上,这些支援与愿景被追加为117个社会民生的建设项目,总投资达312亿元。来自全国各地的关怀与寄望涌向了雪域,助力西藏人民站稳脚跟、挺拔身姿,奔向新时代的明媚生活。
2007年,融合了诸多经典作品的改编歌曲《再唱山歌给党听》问世,才旦卓玛、索郎旺姆、降央卓玛等歌者依次放歌,一段段新旧旋律的交织,既勾勒着老一辈西藏儿女的记忆传承,更深绘出新时代西藏人民的行进壮志。
熟悉的乐音下,舒展呈现的却是西藏焕然一新、欣欣向荣的现实画卷——
2024年,西藏地区生产总值达2765亿元。相较西藏自治区诞生之始,人们的人均收入上涨超过了百倍。这样的传奇还在时代的如椽之笔中续写:雅鲁藏布江下游水电工程正式开工建设,拉林铁路和拉萨至日喀则、那曲高速公路通车,隆子、普兰、定日机场等实现通航……
“我们一起再唱山歌哎,五十六个民族再唱山歌呦”
这一次,西藏之歌将飘得更广更远,人民之路也将走得更深更实。
编辑:周斌 詹茜卉
本文来自【人民日报中央厨房-博古知今工作室】,仅代表作者观点。全国党媒信息公共平台提供信息发布传播服务。
ID:jr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