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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施托克豪森”到“发电站”的随想

发布时间:2025-10-22 00:20:20  浏览量:3

“晚上好!在今天的节目中,我们将专门聚焦杜塞尔多夫乐队‘发电站’(Kraftwerk)的早期作品,以及该作品在新音乐领域的反响。今天我们要聊的是:1974年1月25日由黑森广播公司在鲍尔恩布施演播厅举办的一场广播音乐会。这场以‘流行与先锋’为主题的音乐会,由作曲家Ernst Albrecht Stiegler在1969至1995年间担任黑森广播公司新音乐板块编辑时策划。在那个星光熠熠的夜晚,他将‘发电站’乐队安排在众多优秀音乐人之后,作为整场演出的压轴登场。音乐会以美国作曲家路易斯·哈根(Louis Hagen)的作品拉开帷幕,包括一首简短的交响曲、牧歌及管风琴曲,这些作品均由他亲自指挥,这是路易斯·哈根在欧洲的首场演出。当晚的第二支表演团队是Interpolation,成员来自Cambridge News Composer Performer Quartett,该四重奏与卡尔海因茨·施托克豪森(Karlheinz Stockhausen)的诠释者恩格·赖斯(Eng Reis)有关联。”

在1974年黑森广播公司的节目册中,Stiegler对“发电站”乐队的介绍如下:

“‘发电站‘的核心成员是弗洛里安·施耐德(Florian Schneider)与拉尔夫·许特(Ralf Hütter),二人自1968年起开始合作,在唱片录制、作品创作及音乐会演出中,会偶尔邀请其他音乐人加入。‘发电站’的音乐由带有强烈电子操控痕迹的、延迟且充满愉悦感的声源构成,目前乐队的补充成员包括吉他手克劳斯·勒德(Klaus Röder)与鼓手沃尔夫冈·弗勒尔(Wolfgang Flür)。

在这场黑森广播音乐会举办数月后,‘发电站’以这四人阵容,在自家的录音室(Kling-Klang Studio)录制了他们的首支全球热门单曲《高速公路》(Autobahn)。如今,‘发电站’被视为20世纪最重要的艺术团体之一。其音乐、乐队的视觉语言及公开演出呈现,至今仍对流行文化的所有当代潮流与技法产生着深远影响。”

——节译自黑森州文化广播电台(hr2.de)

Radio — Activity

当我们谈论电子乐队时,几乎所有乐迷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来自德国的“发电站”乐队。他们的深远影响与前瞻视野,早已无需多言。曾有朋友问我,是从何时开始关注“发电站”的?说实话,这个问题我此前从未深思过——因为答案无法简单用“当然是因为他们的音乐”来概括。尽管他们的声音语言确实一次次打动我,但或许更重要的是:当我向前走,行至某处,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若要进一步讨论“发电站”,就无法绕过德国作曲家卡尔海因茨·施托克豪森(Karlheinz Stockhausen)(顺便一提,我正是通过他才关注到这支乐队的)。在二战后成长起来的“发电站”成员们,真切受到了他的影响,并将他音乐中的建构理念与逻辑具象化为自己的音乐语言,最终形成了乐队独特的音乐风格。

时间回到20世纪50年代“发电站”的故乡——德国北威州鲁尔区及周边地带,一场音乐革命正悄然兴起,其核心人物就是施托克豪森,而他本人深受作曲家皮埃尔·舍费尔(Pierre Schaeffer)的影响。舍费尔1910年生于洛林地区(位于今法德边境),早年接受的是技术类的教育,之后转向音乐。他率先运用自然与工业声响(如水流、火车轰鸣)进行创作,开创了名为“具象音乐”(Musique concrète)的全新风格,成为这场变革的直接先驱。

(Pierre Schaeffer)

施托克豪森出生于1928年,早年就读于科隆大学与科隆音乐学院,1952年他前往巴黎,随梅西安(Olivier Messiaen)学习音乐分析及音乐美学。也正是在此期间,他结识了舍费尔并每周参与其“音乐研究小组”(GRM)的活动,开启了他作为磁带编辑与电子音乐学徒的生涯。返回科隆后,他加入了西北德广播电台(NWDR),该电台于1956年拆分为北德广播电台(NDR)与西德广播电台(WDR),其电子音乐工作室随后归属于位于科隆的西德广播电台。

“公共广播电台”至今仍是德国居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年它更对电子乐的发展起到了关键推动作用。1963年,施托克豪森出任科隆工作室总监,在当时电子设备稀缺且操作困难的条件下,他借助这一职位,成为最早熟练掌握新技术的人,他不仅为工作室引进了诸多新设备(尤其是合成器),更长期主导着科隆电子音乐工作室的艺术方向,这一切都为他日后成为电子音乐的先驱奠定了坚实基础。

(施托克豪森,WDR,1994)

在拥有同样悠久音乐文化底蕴的意大利,广播电台对电子音乐的推动也应运而生。1955年,第三个由国家资助的电子音乐研究制作工作室在米兰成立。在意大利广播公司艺术总监、作曲家卢西亚诺·贝里奥(Luciano Berio)与布鲁诺·马代尔纳(Bruno Maderna)的指导下,“米兰广播电台音乐声学工作室”(Studio di fonologia musicale di Radio Milano)正式创立并迅速吸引了包括路易吉·诺诺(Luigi Nono)、约翰·凯奇(John Cage)在内的多位重要作曲家前来参与创作。

(西北德广播电台)

(施托克豪森,WDR)

由此可见,电子音乐的诞生与兴盛并非局限于某一地区的偶然事件,当时代浪潮向前奔涌,它便应势而生,它是专属于时代的声音语言,随着时代的发展一同抵达我们面前,这份必然性正是源于我们的先辈在未知领域探索的永恒冲动。

少年之歌 Gesang der Jünglinge

施托克豪森于20世纪50年代中期在科隆创作的《少年之歌》(Gesang der Jünglinge,全长13分14秒)是一部开创性的电子录音作品,它也被许多评论家视为第一首现代电子音乐。在作品中,他通过将一个男孩朗诵诗歌的声音进行反复切入、淡出,并调整其声线,使其与处理过的正弦波声音精确融合,最终生成了一种人工音素,构成一套独特的声音语言。这项关于人声与电子音效变形的重要实验,直接影响了20世纪60年代末成立的许多西德前卫乐队。这些乐队成员多受过古典音乐训练,同时又热爱从灵歌(Soul)、放克(Funk)到摇滚(Rock)与流行(Pop)等各类英美音乐风格,正是这种多元声音在西德的交融与碰撞,彻底改变了当地流行音乐的发展方向。

(Gesang der Jünglinge在WDR上演时)

“发电站”的早期创始成员许特(Ralf Hütter)与施耐德(Florian Schneider)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们都出身于富裕的中产家庭,施耐德早年在杜塞尔多夫的罗伯特·舒曼音乐学院师从罗丝玛丽·波普(Rosemarie Popp)学习音乐,后来他前往科隆攻读哲学与音乐学,在“发电站”成立初期,他主要演奏长笛,直到1974年专辑《高速公路》发行后,长笛便不再出现于乐队的作品中,此后施耐德将重心转向音效制作,并完善了极具标志性的“机器人声”(Robovox),这种人工合成人声后来成为“发电站”的标志性元素之一。许特虽然也是自幼接触钢琴与长笛等古典乐器的训练,但这主要得益于家庭的音乐氛围。他曾坦言,自己的音乐兴趣源于中产阶级家庭环境,这种背景塑造了他对电影配乐、古典音乐及德国电子音乐的偏爱,尤其是受施托克豪森的影响。尽管他在音乐学院学习钢琴时结识了施耐德,但许特本人并未专攻音乐,而是在亚琛学习建筑。

许特(Ralf Hütter)与施耐德(Florian Schneider)

家乡之声:Heimatklänge

“发电站”乐队的诞生与其音乐风格形成与发展,深深植根于杜塞尔多夫这座城市。在他们早期的专辑中,我们可以窥见一种较为直白的“乡愁”。无论是《舞曲》(Tan zmusik)还是《家乡之声》(Heimatklänge ),都如同土地与文化的回声,让我们得以捕捉到德国战后一代的集体迷失。

作为继承了“纳粹时代毁灭性情感遗产”(Simon Winder《Germany, oh Germany》)的一代,战后德国青年的情感记忆中弥漫着深重的迷茫。他们不仅背负着被历史定义的“加害者”身份,同时也成为这场悲剧事实上的受害者。

我曾读到一本回忆录中的记载,萨尔茨堡人在面对轰炸遇难者时,“所有人都装作这些人要么搬走了,要么从未存在过”。不难察觉,那个时代所遗留的情感遗产,是一片巨大的“空”。当内心世界陷入虚空,这种深层的迷失,会彻底吞噬创造力,其结果无疑是毁灭性的。CAN乐队的创始人、作曲家、指挥家伊尔明·施密特(Irmin Schmidt)也在一次采访中说道:“就像从前一样。一个孩子目睹被炸毁的城市和四周腐烂的尸体,然后在世人眼中成长为罪人,因为他最终并没有成为受害者。于是,所有对时间的怀疑都消失了。父母那一代人对纳粹时代的可怕罪行与战争的惨痛结局负有责任。青少年们体验到了这一切。就像有罪的那一代人,他们的父母在战争结束后陷入沉默。这是一条不成文的法律:不要谈论希特勒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伊尔明和他那一代人认为这不公平,他们想与父母和老师对话……因此他们反抗,因为他们感觉整个国家都活在谎言之中。就好像二战从未发生过;他们想用时而极具破坏性、时而非常开放和实验的声音,去挑战这种文化停滞的气氛。

当时涌现的德国乐队,普遍怀有类似的情感体验。打破这片历史的沉默,成为年轻一代寻找自身音乐语言的内在驱动。正如西蒙·温德所说:“德国不仅是一个围绕国家灵魂展开复杂斗争的舞台,更是在近乎全毁的废墟上,被迫用短短二十多年时间重建一个国家,而这反而推动它走向了现代化。”在这场纷繁的历史进程中,“发电站”乐队的出现,精准地捕捉到那个时代潜藏的信念:总有一天,我们必须,也终将学会向前看。

(GRAMMY Awards)

我曾问一位来自萨尔茨堡、属于战后一代的朋友:“‘发电站’(Kraftwerk)在你的少年时期意味着什么?”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爱与创造性”。这个答案,与如今常被贴在这支乐队身上那冰冷的“人机感”(Mensch-Maschine)标签,相去甚远。然而,不仅他对自己的回答深信不疑,我也同样确信,怀有这般感受的人,绝非仅有。

高速公路 Autobahn

这是一首时长近23分钟(22:42)的歌曲。若以当代流行音乐最好控制在四分钟左右的常规标准来看,这样的作品在现在显然难以获得主流制作人的青睐。然而当时当它经由芝加哥一家电台播出后,竟迅速传遍美国,成为一首国际热门单曲。“凭借《高速公路》,发电站乐队完成了从早期实验性德国摇滚向电子流行乐的转型。这张专辑主要使用合成器与鼓机录制,仅偶尔辅以长笛与吉他。(Brocker Carsten‘Kraftwerk: Technology and Composition’)”

这首音乐并非即兴创作,它极具现代感、旋律流畅且令人舒展。其氛围感十足的节拍与节奏,既带着旧时光的余韵,又深刻影响了当今大部分现代音乐,如今听来依旧惊艳。它贯穿了多样化道路行驶中所产生的声响,据许特描述,这些声音包括“汽车引擎声、喇叭声、基础旋律线条与调音马达的运转;调整悬挂与胎压的细微动静,轮胎滚过沥青路面的持续低鸣,以及车轮滑过车道彩绘标线时发出的那种飘逸声响。这是一首声音之诗,并且充满动感。”Carsten也进一步指出:“他们的语言如同乐器般被运用;我们将人声视为另一种乐器。语言只是另一种节奏模式,它是我们统一声音结构中的一部分。”

(Autobahn专辑封面)

许特与施耐德成长的地区是典型的工业区域。“运转”是这里的核心秩序,日常生活中的工业心跳,直接烙印在他们的美学基因里。施耐德曾这样描述《高速公路》:“几年前,我们巡回演出,有一次长途驱车后,直到登台前才驶离高速公路。上台时,我们的音乐带着某种速度,心跳保持快节奏,整个节奏也因此变得非常急促。”拉尔夫补充:“我们的想法是捕捉‘非静态的现象’,因为音乐本身就是非静态的存在。它与‘时间’以及‘时间中的运动’相关,永远不可能一成不变。”

值得一提的是,这张唱片的原始封面出自埃米尔·舒尔特(Emil Schult)之手。他曾在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师从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本人也与施托克豪森联系紧密——因向后者提交了50张地下室照片,成功激发其创作《50个声音图像》(50 Klangbilder)。1972年,舒尔特开始与“发电站”乐队合作,这一合作恰好体现了乐队一贯的美学追求:他们积极融入艺术领域,深耕跨领域表达,无论是灯光秀、投影、漫画、封面设计,还是旋律与音响装置,都被统合为一个“整体艺术”的概念。

转眼间 Ruckzuck

2003年,有人问许特,发电站乐队是否已成为“不朽”的存在。他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人们或许会说:‘永恒,才是最漫长的。’”

在我看来,半个多世纪以来“发电站”始终坚定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他们凭借强大的自身意志,保持对自己音乐的掌控能力。他们的诞生,是社会发展的水到渠成,是一份希望,更是一种向前的姿态,看似目光投向未来,实则根植于当下,尤其是那些无法言说的当下。无论是施托克豪森还是“发电站”,他们都在使用自己的语言,即我们时代的语言。无论是否被理解或欣赏,他们的存在已然成为一个恒久的事实,并必将影响更多人。如今回望,历史已印证了这一点。

《高速公路》是“发电站”音乐生涯的转折之作,以此为线,此后的音乐图景又是另一番样子了。我的随想行文至此,也应当暂时停下,正如乐队成员沃尔夫冈·弗勒尔(Wolfgang Flür)常说的那句:“到此为止,不能再进一步了”(bis hierhin und nicht weiter)。相较于他们音乐本身的深厚,这些文字不过是管中窥豹,真正认识他们的方式,始终是亲自去听。

在最后,我想用“发电站”首张专辑中的《片刻》(Ruckzuck)收束。那典型的Motorik节奏与强劲的多段笛声重复乐段,像一场在压抑中骤然冲破的暴风雨,像经常陷入虚无循环与被迫重复经历的某些事情,但这也是真正来自我们耳边的声音:听啊!它正在发生。

(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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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深夜晚,听喜爱的乐队朋友们排练后,随记

参考阅读:

Kraftwerk- Die autorisierte Biographie, (Berlin 2013)

Kraftwerk - I was a robot (Wolfgang Flür)

《电子与实验音乐:技术、音乐与文化》(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

一些乐队零碎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