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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办理社保惊觉名下有企业,我未声张,直接行使法人权益

发布时间:2025-10-27 17:02:38  浏览量:2

社保大厅里的人,像被泡在温水里的茶叶,慢慢舒展开,又慢慢沉下去。

一股子消毒水和老旧纸张混合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有点呛。

我捏着那张叫号单,数字红得刺眼,137号。

前面还有二十多个人。

我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玻璃上贴着一层模糊的防窥膜,外面的世界被磨砂成了色块,晃晃悠悠的,不真切。

手机在手里滑溜溜的,屏幕上是我刚查的社保缴纳记录,断了三个月。

上一份工作说没就没,像被人从背后猛地推了一把,踉跄几步,还没站稳,新的账单就又来了。

“137号,请到8号窗口。”

广播里的女声没有一点感情,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我赶紧站起来,腿有点麻,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8号窗口的柜员是个年轻姑娘,戴着黑框眼镜,口罩把她的脸遮掉了一大半,只露出一双没什么精神的眼睛。

她接过我的身份证,在读卡器上“滴”地刷了一下。

然后,她敲了几下键盘,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你这个情况,有点特殊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

“系统显示,你名下有一家公司,你是法人代表。”她说着,把显示器转向我。

屏幕上,一行加粗的黑体字,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串公司名称——“拾光修理铺”。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一群蜜蜂在里面筑了巢。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开过公司?是不是搞错了?”

姑娘把屏幕转回去,又敲了几下键盘,语气很肯定:“没错,身份证号、姓名,都对得上。公司是五年前注册的,一直在正常经营,社保也是从这家公司账户里缴的。”

五年前?

我使劲回忆。

五年前,我刚大学毕业,一头扎进大城市的洪流里,每天挤着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为了一个看不清的未来,拼得头破血流。

那段时间,我跟我爸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他希望我回老家,考个公务员,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我偏不。

我觉得他的想法,就像他那双穿了十几年的旧皮鞋,又硬又过时。

我们大吵了一架。

我记得,我当时吼着说:“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不用你管!”

他气得嘴唇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好,好,你以后别后悔!”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电话,从一天一个,变成了一周一个,再到后来,一个月都未必有一个。

电话里,也总是那几句干巴巴的问候。

“钱够不够花?”

“够。”

“工作顺不顺心?”

“还行。”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得能听到彼此呼吸里的疲惫。

怎么会有一家公司?

还是用我的名字注册的。

“拾光修理铺”……

这名字,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柜员姑娘看我愣在那,提醒道:“你要是没印象,最好去查一下,别是身份信息被盗用了。现在这种事挺多的。”

我点点头,脑子乱成一团麻线。

“那……我现在的社保怎么办?”

“你得去公司开个离职证明,或者让公司给你办停缴,不然你自己缴不进去。”

我拿着那张写着公司名字的纸条,浑浑噩噩地走出社保大厅。

外面的太阳有点晃眼,我眯着眼睛,感觉自己像个梦游的人。

被盗用身份?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可谁会盗用我的身份,去开一个听起来就土里土气的修理铺?图什么?

我掏出手机,在地图上输入“拾光修理铺”。

屏幕上跳出一个定位,在老城区。

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

离我住的地方,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再转两趟公交。

我没声张,没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妈。

我有一种直觉,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地铁里的人潮,像巨大的浪,推着我往前走。

车厢里,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包子味,香水味,还有人身上没散尽的酒气。

我靠在门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心里空落落的。

如果这真是一家公司,我是法人,那我是不是可以……

一个大胆的念头,像一棵小小的藤蔓,从我心底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我可以直接行使法人的权利。

去看看,这家公司到底是什么样的。

公交车在一条老旧的巷子口停下。

我下了车,一股潮湿的青苔味扑面而来。

这里和市中心的繁华,像是两个世界。

路是青石板铺的,被岁月磨得光滑发亮。

两边的房子,都是些低矮的砖瓦房,墙皮斑驳,露出里面红色的砖。

一些店铺的招牌,还是手写的那种,字迹已经褪色。

我按照地图的指引,往巷子深处走。

越往里走,越安静。

只能听到我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响。

“嗒,嗒,嗒。”

像是在敲打着我紧张的心脏。

巷子尽头,一棵巨大的槐树下,我看到了那块招牌。

一块深褐色的木头,上面刻着三个字——拾光铺。

没有“修理”两个字。

字体是一种很古朴的隶书,刻痕里填着金粉,在阳光下,隐隐发着光。

店铺的门脸很小,是那种老式的木质玻璃门。

透过玻璃,我能看到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老物件。

老式收音机,黑胶唱片机,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机械零件。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背影,正佝偻着腰,在工作台前忙碌着。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上的铃铛,“叮铃”一声,清脆悦耳。

那个背影转了过来。

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后面是一双浑浊但很专注的眼睛。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姑娘,要修点什么?”他的声音很沙哑。

我环顾四周。

店里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松香和旧木头混合的味道。

这个味道……

好熟悉。

像是我童年记忆里,父亲的那个小工具房。

我爸是个木匠,但他什么都会修。

家里的收音机坏了,邻居家的电风扇不转了,他都能三下五除二地弄好。

小时候,我最喜欢待在他的工具房里,看他用那些神奇的工具,把一堆“破烂”变得完好如初。

那个房间里,就是这个味道。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蛰了一下,又酸又麻。

“我……我不修东西。”我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找人。”

“找谁?”老师傅扶了扶眼镜。

“我找……这家店的老板。”

老师傅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老板不在。”

“他去哪了?”

“出远门了。”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像是在背台词。

我心里那根叫“怀疑”的弦,绷得更紧了。

我从包里拿出身份证,放在他面前的柜台上。

“我是陈念。”

我看到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螺丝刀。

“我就是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我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也很清晰。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住了。

惊讶,不解,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慌乱。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店里只有墙上那些老座钟发出的“滴答”声,一声一声,敲在寂静里。

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地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

“你……跟我来吧。”

他领着我穿过堆满杂物的店铺,走到后面。

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种着几盆吊兰,绿油油的,长得很好。

院子角落里,有一间更小的房间。

他推开门,一股尘封已久的气息涌了出来。

房间里,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靠墙的书柜。

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叠账本。

“这些,都是店里的账。”老师傅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老板走之前交代过,如果有一天,一个叫陈念的姑娘拿着身份证来,就把这些都交给她。”

我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老板……出远-门了?

这个“远门”,是多远?

我走到书桌前,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本。

封皮是牛皮纸的,已经有些泛黄。

我翻开第一页。

上面是一行熟悉的字迹。

遒劲有力,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用刻刀刻出来的。

是我爸的字。

那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我爸……

他不是个木匠吗?

他什么时候,背着我,在这么一个偏僻的角落,开了这样一家店?

为什么?

无数个问号,像潮水一样,瞬间将我淹没。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账本。

上面记录着每一笔生意。

“2018年3月5日,修理王奶奶的‘红灯’牌收音机,收费:0元。备注:王奶奶的儿子好几年没回家了,她就指着这个收音机听听声响。”

“2018年6月12日,修复李先生的派克钢笔,收费:50元。备注: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笔尖摔坏了,心疼得不行。”

“2019年2月1日,为高考生张同学修理台灯,收费:一个苹果。备注:孩子学习辛苦,熬夜伤眼,灯亮一点,未来的路也能亮一点。”

……

账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这样的故事。

收费,有时候是几十块钱,有时候是一个苹果,有时候,干脆就是零。

这哪里是在做生意?

这分明是在做慈善。

我翻到最后一页。

日期,是半年前。

从那以后,账本就空了。

“我爸……他去哪了?”我的声音在发抖。

老师傅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老板他……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我追问,心里却已经有了一个不敢去想的答案。

“半年前,突发心梗,没抢救过来。”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手里的账本,“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爸……没了?

怎么可能?

过年的时候,我们还通过视频。

视频里,他看起来精神还很好,只是头发白了许多。

他还叮嘱我,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别老是熬夜。

我当时还嫌他啰嗦,不耐烦地“嗯嗯”了两声,就匆匆挂了。

我甚至,没有好好看他一眼。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视线变得模糊一片。

我蹲下身,想去捡那本账本,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抽空了。

“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哽咽着问。

“老板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不想让你分心。”老师傅叹了口气,“他说,等你什么时候累了,想家了,自然会回来。这个店,就是他给你留的退路。”

退路……

我脑海里,又响起那场争吵。

我吼着说:“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

他气得发抖,说:“你以后别后悔!”

原来,他不是在说气话。

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女儿,铺好了最后一条路。

他知道我心高气傲,直接给我钱,我肯定不会要。

所以,他用这样一种方式,把他的所有,都给了我。

一家用我的名字注册的公司。

一个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港湾。

我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我这几年的不懂事,哭我的自以为是,哭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那些我曾经嗤之以T鼻的“过时”想法,那些我以为是“束缚”的关心,原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深沉,最无私的爱。

我只是,明白得太晚了。

那位姓林的师傅,大家都叫他林叔。

他说,他是我爸的老工友,当年一起在家具厂干活。

后来厂子倒闭,我爸就开了这家店,把他叫了过来。

“你爸这双手,是天生干这个的料。”林叔说,“再精密的玩意儿,到他手里,看看摸摸,就知道问题出在哪。”

我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我把那些账本,一本一本地看完了。

五年的时间,几十本账本,记录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父亲。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闷头干活,不善言辞的木匠。

他是一个倾听者,一个修理匠,一个用自己的手艺,去温暖一个个陌生人的“拾光者”。

“拾光”,原来是“拾起时光”的意思。

他修好的,不只是一件件物品,更是一段段珍贵的记忆。

书桌的抽屉里,我找到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

钥匙,就挂在墙上的一颗钉子上。

我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信。

信封上,没有收信人,也没有寄信地址。

只有日期。

我抽出最上面的一封。

“2018年3月8日。念念,今天是你二十三岁生日。爸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可能是在忙吧。爸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可惜你吃不到。爸今天修好了一个小姑娘的音乐盒,她说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看到她开心的样子,爸就想起了你小时候。你也有一个一样的音乐盒,后来坏了,爸没修好,你哭了好久。爸对不起你。”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个音乐盒……

我早就忘了。

可他,还记得。

我一封一封地往下看。

“2018年9月1日。念念,今天你换工作了,在电话里听起来很高兴。爸也替你高兴。但你说新公司总要加班,要按时吃饭,别把胃搞坏了。今天店里来了个年轻人,把女朋友送的手表弄坏了,急得满头大汗。爸帮他修好了。年轻人,总是容易把重要的东西弄丢。”

“2019年春节。念念,你今年又不回家过年了。你说公司忙,走不开。妈念叨了你好几天。家里还是老样子,就是冷清了点。你林叔拿来了他自己酿的米酒,爸喝了两杯,有点上头。就想跟你说说话。念念,爸不是非要你回来,爸就是……想你了。”

“2020年5月10日。念念,你好像谈恋爱了,朋友圈里发了张牵手的照片。爸放大了看了好久。那个男孩子的手,看起来很干净。你要是喜欢,就好好处。别像爸,一辈子笨嘴拙舌的,不会说好听的。受了委屈,就回家。店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

每一封信,都像是一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地割。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无法逾越的代沟。

我以为,他不懂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用他最笨拙的方式,默默地关注着我的一切。

我的每一次生日,每一次换工作,每一次恋爱,每一次失意……他都记在心里,写在信里。

这些信,是他写给我,又永远无法寄出的爱。

最后一封信,日期是去年冬天。

字迹,已经有些歪歪扭扭。

“念念,爸最近总是觉得胸口闷。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年纪大了,让多休息。爸没敢跟你妈说,怕她担心。店里的生意,还是老样子,不赚钱,但心里踏实。今天,爸把一个旧的铁皮青蛙修好了,就是你小时候玩的那种。上紧发条,它还能一蹦一跳的。真好玩。爸在想,我们的人生,要是也能上个发条,回到过去,那该多好。爸就不跟你吵架了。爸就……听你的。”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公司法人写成我的名字。

他不是给我留了一条退路。

他是把他的一辈子,都给了我。

这个小小的修理铺,是他用爱,为我建造的一座城堡。

而我,这个他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公主,却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开。

林叔走进来,递给我一杯热水。

“你爸……他一直很为你骄傲。”林-叔说,“他总跟我们说,我女儿在大城市,有出息。”

我握着那杯热水,手还是很凉。

“林叔,我想……留下来。”

林叔愣住了。

“留下来?”

“嗯。”我点点头,眼神很坚定,“这家店,是我爸留给我的。我想,把它继续开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我对手工,对机械,一窍不通。

但是,我想试试。

我想,用我的方式,去理解我爸。

去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事。

去守护,他留给我的这份,沉甸甸的爱。

我辞掉了那份看起来光鲜亮丽,却让我身心俱疲的工作。

我搬出了那个租金昂贵,却毫无归属感的单身公寓。

我住进了修理铺后面的那个小房间。

房间很小,但很干净。

我爸生前,应该经常打扫。

窗台上,还放着一盆多肉,长得胖乎乎的。

我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每天早上,我和林叔一起开店门。

白天,我就跟在他身边,看他怎么修理那些稀奇古怪的老物件。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老师。

他会把一个坏掉的钟表,拆成上百个细小的零件,然后一点一点地告诉我,哪个是擒纵轮,哪个是游丝,它们是怎么互相配合,让时间走起来的。

我的手很笨。

刚开始的时候,连镊子都拿不稳。

那些比米粒还小的螺丝,总是在我手里不翼而飞。

有时候,我会很沮丧。

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

每到这个时候,林叔就会拍拍我的肩膀。

“别急。你爸当年学木工,手上磨出来的血泡,一层又一层。这活儿,靠的就是个水磨工夫。”

我看着自己白净的手,再看看林叔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心里就又有了力气。

晚上,店里安静下来。

我就会打开那盏昏黄的台灯,拿出我爸留下的那些修理笔记。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沉默,但有力。

笔记上,不仅有各种机械的构造图,还有他自己摸索出来的一些“土办法”。

“收音机有杂音,先拍两下,有时候是接触不良,别急着拆。”

“老式风扇的电容坏了,可以用两个小电容并联代替,效果一样。”

“给钢笔换笔尖,要用热水泡一下,不然容易把笔舌弄断。”

这些笔记,就像是我爸在跟我说话。

他用这种方式,把他一生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

我渐渐地,也能上手做一些简单的活儿了。

给玩具换个电池,给眼镜拧紧螺丝,给老花镜换个镜腿。

每当客人拿着修好的东西,对我说“谢谢”的时候,我心里都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和我在办公室里,完成一个PPT,或者签下一个合同,是完全不一样的。

它更真实,更温暖。

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个很特别的客人。

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拄着拐杖,走路颤颤巍巍。

她从一个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铁皮盒子。

是个饼干盒,上面的图案已经模糊不清了。

“姑娘,你看看,这个……还能修吗?”

我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个已经生锈的音乐盒。

和我小时候那个,一模一样。

我的心,猛地一颤。

“奶奶,这个音乐盒,是……”

“是我老头子当年送我的。”老奶奶的眼睛,望着那个音乐盒,像是望着她逝去的青春,“他走了好多年了。以前,我睡不着的时候,就听听这个。最近,它不响了。”

我拿起音乐盒,轻轻地转动背后的发条。

没有声音。

机芯,应该是坏了。

“我试试吧。”我说。

我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

我把我爸的笔记,翻了无数遍。

又在网上,找了大量的资料。

我把音乐盒拆开,用酒精棉,一点一点地擦去上面的铁锈。

我发现,是里面一个最关键的齿轮,断了一个齿。

这种老式音乐盒的配件,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我差点就要放弃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爸,就坐在我对面,拿着那个坏掉的齿轮,对我笑。

他说:“念念,办法总比困难多。”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我忽然想起,我爸的笔记里,提到过一种“补齿”的方法。

就是用铜丝,一点一点地,把断掉的齿,重新焊接起来。

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确度。

我坐在工作台前,打开台灯。

我学着我爸的样子,屏住呼吸,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那枚小小的齿轮上。

焊枪的火苗,在我的眼前跳动。

我的眼睛,被熏得又酸又涩。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进眼睛里。

我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我成功了。

那个断掉的齿,被我用铜丝,严丝合缝地补上了。

我把音乐盒重新组装起来,上紧发条。

一串清脆悦耳的《致爱丽丝》,在寂静的清晨里,缓缓流淌出来。

那一刻,我哭了。

我仿佛看到,我爸就站在我身边,欣慰地看着我,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老奶奶来取音乐盒的那天,她听着那熟悉的旋律,眼眶也红了。

她拉着我的手,说:“姑娘,谢谢你。你让你我想起了我老头子。他当年,也像你一样,能把什么东西都修好。”

她坚持要给我钱。

我没要。

我说:“奶奶,您下次路过,给我带两个您自己做的菜包子就行。”

老奶奶走后,林叔对我说:“你越来越像你爸了。”

我笑了。

是啊。

我好像,终于活成了,他希望我成为的样子。

不是那个在大城市里,迷失方向,追逐虚无缥缈的成功的陈念。

而是这个,在老旧的巷子里,守护着一家小店,用自己的双手,去修补时光,温暖人心的陈念。

我开始整理我爸的遗物。

在他的床底下,我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子。

箱子里,装的不是工具,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而是一堆……木雕。

有小猫,小狗,小鸟。

还有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的脸,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每一个木雕,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我能想象,我爸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就是坐在这盏台灯下,一刀一刀地,刻出了这些小生命。

在箱子的最底下,我发现了一个还没有完成的半成品。

是一个男人的轮廓。

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

看起来,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都市白领。

我忽然明白了。

这是他想象中,我的男朋友,或者说,我未来的丈夫的样子。

他希望,我能找到一个这样的人,来照顾我,保护我。

我抱着那个未完成的木雕,泣不成声。

爸,对不起。

我让你失望了。

我没有成为你期望中的样子,也没有找到你期望中的那个人。

但是,爸,你放心。

现在的我,已经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我能修好音乐盒,也能修好我自己的人生。

我用我爸留下的那些木料,把那个半成品,继续雕刻了下去。

我没有把他刻成西装革履的样子。

我把他刻成了一个穿着工装,手里拿着一把锤子的男人。

他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就像我爸一样。

也像林叔一样。

更像,未来的,我自己。

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个年轻人。

他背着一个很大的画板,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有一股颜料的味道。

他说,他的数位板坏了,问我能不能修。

我检查了一下,是接口松了。

我帮他重新焊接好。

他很高兴,说要给我画一幅画,作为报酬。

我同意了。

他就在店门口,支起画架,开始画画。

他画的,是这家店。

画里的修理铺,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和宁静。

门口的槐树,枝繁叶茂。

我和林叔,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喝着茶。

我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画的右下角,他写了一行小字:

“时光不老,我们不散。”

我把这幅画,挂在了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我告诉她,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在一个修理铺里,当学徒。

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说:“念念,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知道,她肯定以为,我在外面混不下去了。

我没有解释。

有些事,不需要解释。

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我用店里的账户,给自己,也给林叔,重新缴上了社保。

当我拿到那张新的社保卡时,我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张卡,不再只是一张冷冰冰的塑料卡片。

它是我和我爸之间,一种无形的连接。

它提醒着我,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我的人生,曾经一度失控,像一辆冲下悬崖的汽车。

而我爸,用他最后的力量,为我铺设了一条铁轨,把我拉回了正轨。

他没有给我留下金山银山。

但他留给我的,是比金山银山,更宝贵的东西。

是一种手艺,一种精神,一种面对生活的态度。

是爱。

现在,我每天都会在店门口的小黑板上,写上一句话。

有时候,是一句歌词。

有时候,是一句电影台词。

有时候,是我自己的一些感悟。

今天,我写的是:

“有些东西,坏了可以修。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写完,我抬起头。

阳光穿过槐树的叶子,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巷子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慢慢地向这边走来。

是我妈。

她提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容。

我知道,她什么都明白了。

我站起身,迎了上去。

风吹过,门上的铃铛,又“叮铃”地响了起来。

清脆,悦耳。

就像,我爸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

他化作了这家店,化作了这巷子里的风,化作了这满屋子的“滴答”声。

他把他的一生,都修理得那么好,然后,完完整整地,交给了我。

我接手店铺,已经快一年了。

日子过得不快不慢,像墙上那只老挂钟的摆锤,一下,又一下,规律而安详。

我学会了分辨几十种螺丝的型号,能听出马达转动的声音是否正常,手上也渐渐起了一层薄薄的茧。

这层茧,像一层铠甲,让我觉得安心。

林叔的背,好像比以前更驼了,但精神头却越来越好。

他总说,看着我,就像看着当年的我爸。

“你爸那会儿,比你还犟。”他一边打磨着一个铜质的烛台,一边说,“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爸决定开这家店的事。

后来我从我妈那里断断续续地知道了更多。

当年我爸从家具厂下岗,家里一下子没了经济来源。

亲戚们都劝他,去做点小买卖,开个小饭馆,或者去工地上干活,来钱快。

可他偏不。

他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投进了这家修理铺。

那时候,大家都笑他傻。

说现在的东西,坏了就扔,谁还修啊。

他也不跟人争辩,就一个人闷头干。

我妈说,那段时间,他瘦得很快,眼窝都陷下去了。

“我当时也怪他。”我妈叹了口气,“我觉得他是在赌气,跟你赌气,也跟这个时代赌气。”

直到我爸走了,我妈整理他的东西,才发现那些信,才明白他做这一切的真正原因。

“他不是在赌气。”我妈说,“他是在给你造一个家。”

一个,无论我飞得多高,走得多远,都能回来的家。

店里的生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来的,大多是些老街坊。

他们拿来的东西,也都是些不值钱的老物件。

一个掉瓷的搪瓷杯,一个旋钮失灵的半导体,一个发条断了的铁皮青蛙。

在别人眼里,这些都是该被扔进垃圾堆的“破烂”。

但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宝贝。

是他们青春的见证,是他们爱情的信物,是他们对某个逝去亲人,最深的思念。

我渐渐明白,我爸修的,从来都不是东西。

他修的,是人心。

是那些在快节奏的生活里,被我们遗忘、被我们忽略的,珍贵的情感。

有一个周末,店里来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

她提着一个最新款的名牌包,踩着高跟鞋,和这条老巷子,显得格格不入。

她拿出一个摔碎了屏幕的旧款手机。

“老板,这个能修吗?”

林叔看了一眼,摇摇头:“姑娘,这手机太老了,没配件了。你换个新的吧,比修这个划算。”

女孩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不行。”她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能换。这里面……有我奶奶最后的声音。”

我心里一动,接过了手机。

我让她等一下。

我回到后面的工作间,把手机拆开。

主板,已经摔得有些变形了。

但储存芯片,看起来还完好。

我花了一个多通宵的时间,小心翼翼地把那块小小的芯片,取了下来。

然后,我找了一个同型号的旧手机主板,把芯片移植了上去。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活儿。

我的手,抖了好几次。

我脑子里,一直想着我爸笔记里的那句话:“心要静,手要稳。”

当我把手机重新组装好,按下开机键。

屏幕,亮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点开录音文件。

里面,传来一个慈祥的老人的声音。

“囡囡啊,天冷了,要多穿点衣服,别冻着了……”

我把手机还给那个女孩。

她听着那段录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她走的时候,在柜台上放了一沓厚厚的钱。

我没收。

我只抽了一张。

我说:“这是修理费。剩下的,你替我,给你的奶奶,买一束她最喜欢的花吧。”

女孩看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件事,让我思考了很多。

我们这个时代,什么都快。

快餐,快递,快时尚。

东西坏了,就换新的。

感情淡了,也换新的。

我们好像,越来越没有耐心,去等待,去修补。

而我爸,用他的这家小店,对抗着这种“快”。

他像一个孤独的守塔人,守护着那些“慢”的东西。

慢下来的时光,慢下来的情感,慢下来的,一颗匠人的心。

我决定,把店里的一些故事,写下来。

我开了一个公众号,名字就叫“拾光修理铺”。

我把我修好的每一件物品,和它背后的故事,都记录下来。

我文笔不好,写的都是些大白话。

没想到,看的人,越来越多。

很多人在下面留言。

有人说:“看哭了,想起了我的爷爷,他也是个什么都会修的超人。”

有人说:“我的城市,怎么就没有这样一家店?我有一个坏了很久的八音盒,一直舍不得扔。”

还有人说:“店主,你真了不起。你在做的,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看着这些留言,我心里暖暖的。

我感觉,我不再是一个人。

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怀念着那些“慢”时光。

有一天,我收到一个很特别的快递。

寄件地址,是一个很遥远的山区。

里面,是一个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我打开一看,是一只断了翅膀的木鸟。

雕工很粗糙,但看得出,雕刻的人,很用心。

里面,还有一封信。

信是一个乡村教师写的。

他说,这只木鸟,是他的一个学生雕的。

那个孩子,很有天赋,但家里很穷。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木工工具。

老师在网上,看到了我们店的故事,很受感动。

他想问问我,能不能把这只木鸟修好。

他想让孩子知道,梦想,即使有了残缺,也是可以被修复的。

我看着那只断了翅膀的木鸟,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也看到了,那个在台灯下,默默雕刻着木头人的父亲。

我用店里最好的一块楠木,给那只木鸟,重新做了一对翅膀。

我还把我爸留下来的那套,他最珍爱的木工工具,一起寄了回去。

我在信里写道:

“告诉那个孩子,工具会旧,但手艺和梦想,永远不会。请他,带着一个老木匠的期望,飞得更高,更远。”

后来,我收到了那个孩子的来信。

信里,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他举着那只重新飞翔的木鸟,笑得特别灿烂。

他的身后,是连绵的青山,和蓝得像水洗过的天空。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爸留给我的这家店,它的意义,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它不仅仅是我的“退路”,我的“家”。

它更像是一颗种子。

一颗,由我爸亲手种下的,关于爱,关于传承,关于梦想的种子。

而我,要做的,就是让它,在更多人的心里,生根,发芽。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用公众号的打赏,和店里的一部分收入,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基金。

就叫“拾光基金”。

专门用来,帮助那些有手艺,有梦想,但暂时遇到困难的人。

第一个受到资助的,是一个想学刺绣的年轻女孩。

第二个,是一个想恢复古法造纸技术的老人。

第三个,是一个想把家乡的竹编手艺,传承下去的残疾人。

……

我的力量很小。

我能做的,也很有限。

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坚持下去。

就会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那一天。

又是一年清明。

我带着我妈,回老家给我爸扫墓。

我爸的墓,在山坡上,面朝一片开阔的田野。

我把一束白色的菊花,轻轻地放在墓碑前。

照片上,我爸还是那么严肃,嘴角紧紧地抿着。

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柔软的。

我把我这一年的经历,都说给他听。

我说,店里现在很好,林叔身体也很好。

我说,我学会了修手表,还修好了一个小女孩的音乐盒。

我说,我用他留下的工具,帮助了一个山里的孩子。

我说,爸,我现在,过得很好。

我没有辜负你。

风吹过松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像是我爸,在回应我。

我妈站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

她说:“念念,你爸要是知道,肯定会很高兴的。”

我点点头。

下山的时候,我妈忽然对我说:“念念,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

“你爸当年,其实有机会去深圳的。”我妈说,“他有个远房亲戚,在那边开了个大厂,请他去做技术总监,工资很高。”

我愣住了。

“那他为什么没去?”

“因为你。”我妈说,“那时候,你刚上小学。他怕去了大城市,没人照顾你。他怕你,会变成留守儿童。”

我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原来,他早就为我,放弃了远方。

他选择,留在这座小城,守着我,守着家。

而我,却为了所谓的梦想,头也不回地,奔向了远方。

把最爱我的他,留在了身后。

我欠他的,太多了。

回到店里,我做了一个新的木雕。

我雕的是,我,和我爸。

小时候的我,骑在他的肩膀上。

他托着我,笑得很开心。

我把这个木雕,放在了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我要让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知道。

这家店,有一个很爱很爱我的,父亲。

我的故事,还在继续。

“拾光修理铺”,也还在。

它静静地,开在这条老旧的巷子里。

像一个忠实的守望者,守望着岁月,也守望着人心。

我不知道,它还能开多久。

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但是,只要还有一个客人,拿着一件充满回忆的旧物,走进这家店。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相信,爱和记忆,是可以被修复的。

我就会,一直在这里。

守着这盏昏黄的台D灯,守着这满屋子的机油味,守着我父亲留给我的,这份最珍贵的遗产。

因为我知道,我修的,从来都不只是东西。

我是在修补,那些被时光磨损的爱。

我是在拾起,那些被我们遗忘的,生命中,最美好的瞬间。

我是陈念。

是“拾光修理铺”的,第二代掌门人。

也是我父亲,生命的延续。

这是我的故事。

也是,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