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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年,一个被打成右派的音乐老师,临走前送给父亲一把旧口琴

发布时间:2025-10-30 15:51:13  浏览量:2

那年我七岁,对很多事情的理解,还停留在糖是甜的、挨打是疼的这个层面上。

69年的夏天,空气里浮着一股焦灼的味道,不只是天气,还有人心。

那天下午,我正趴在院子里的凉席上,用树枝逗弄一群搬家的蚂蚁,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是我们大院里寻常的吵闹,那种吵闹有来有去,带着一股子生活的热气。

这次不一样,是一种压抑的、让人心头发紧的动静。

我妈一个箭步从屋里冲出来,把我捞起来,紧紧捂在我怀里,压低了声音,又急又慌:“别看,进屋去!”

可我还是看到了。

顾老师。

我们大院里唯一一个会拉手风琴,会吹笛子,说话总是带着笑的顾老师。

他是我爸的同事,在厂里的子弟学校教音乐。

可现在,他没笑。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胸口挂着一块沉甸甸的牌子,上面用黑墨水写着几个我当时还不认识、但看着就觉得狰狞的字。

他身边站着两个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表情严肃得像庙里的泥塑金刚。

顾老师的头发乱了,眼镜也歪了,一边的镜腿上还缠着白色的胶布。

但他站得很直。

我爸当时正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冲脸,听到动静,他直起身,水珠顺着他黝黑的脸颊往下淌。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

整个大院,几十户人家,此刻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所有人都从门缝里、窗户后面看着,目光复杂,有同情,有畏惧,也有冷漠。

那两个年轻人要推着顾老师走。

顾老师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我爸身上。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没有求助,没有怨恨,只是很平静,像深秋的湖水。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从自己那件破旧的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在夕阳下泛着银色的光。

是一支口琴。

一支很旧的“英雄牌”口琴,银色的外壳上,已经有了不少划痕和一小块凹陷。

“老石。”

顾老师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

我爸姓石,厂里的人都这么叫他。

“这玩意儿,我带不走了。”

顾老师举了举手里的口琴,对我爸说。

“你留着吧。”

我爸愣住了,他看着那支口琴,又看看顾老师,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旁边一个戴红袖章的年轻人不耐烦地喝斥:“磨蹭什么!赶紧走!”

顾老师没理他,只是看着我爸。

“你不是爱听我吹《红河谷》吗?”

“以后……就自己琢磨着吹吧。”

说完,他把口琴轻轻放在了院子门口的石墩上,然后转过身,跟着那两个人,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我们的大院。

他的背影,在拉长的夕阳里,显得特别孤单。

我爸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顾老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子口。

然后,他才慢慢走过去,拿起那支口琴。

他把口琴攥在手心里,攥得紧紧的,指节都发了白。

我妈小声说:“当家的,这东西……能要吗?别惹上麻烦……”

我爸没理她,转身回了屋。

那天晚上,我爸一句话都没说,晚饭也没吃。

我半夜起夜,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

我悄悄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往里看。

我爸坐在桌前,手里摩挲着那支口琴,一遍又一遍。

他没有吹,只是把它放在嘴边,轻轻地哈着气,然后用袖子擦拭,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他身上。

我第一次发现,我那个平日里只知道抡锤子、拧螺丝的工人父亲,脸上竟然会有一种那么悲伤,又那么温柔的表情。

从那天起,那支口琴就成了我爸的秘密。

他把它藏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厨房里,垒煤饼的墙角,有一块松动的砖头,抠出来,里面是个小小的空间。

白天,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八级钳工,是那个一拳头能砸断一根木棍的壮汉。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悄悄拿出那支口琴。

他不会吹。

真的,一点都不会。

他吹出来的调子,不成曲,不成句,只是一个个单调的音节,有时候还会跑调,发出刺耳的“呜”声。

我妈总是在被窝里翻个身,嘟囔一句:“大半夜的,吹那玩意儿招魂呢?”

我爸就不吹了,过一会儿,又响起断断续续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像蚊子叫。

他吹得最多的,就是那首《红河谷》。

因为顾老师说过,他爱听。

可他连《红河谷》的调子都记不全,吹来吹去,就是那么几句。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他吹出来的,没有歌里的缠绵悱恻,只有一种笨拙的、固执的思念。

那声音,飘在寂静的夜里,像一头迷路的鹿,在黑暗的森林里寻找着同伴。

有时候,厂里开大会,搞运动,气氛紧张得像拉满的弓。

回到家,我爸一整晚都不会说话,只是一个人坐在小马扎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劣质的烟卷。

烟雾缭绕里,他的脸忽明忽暗。

等到我和我妈都睡了,他又会拿出那支口琴。

那晚的琴声,会比平时更涩,更沉。

仿佛要把白天所有说不出口的话,所有压在心里的石头,都从那小小的簧片里,一点点地,挤出来。

我开始觉得,那支口琴,不是一件乐器。

它是我爸的一个树洞。

一个不会说话,却能听懂他所有心事的朋友。

我上小学了。

有一次,学校组织文艺汇演,音乐老师教我们吹口琴,吹《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我回家,缠着我爸,让他把他的口琴给我。

我爸第一次对我发了火。

他瞪着眼睛,声音提得很高:“小孩子家家,玩什么这个!好好念你的书去!”

我不服气,顶嘴道:“你都能吹,我为什么不能?”

“我那是……”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脸憋得通红,最后只说出一句,“我那是瞎吹!你别学!”

我委屈得大哭。

我妈把我拉到一边,悄悄说:“你别惹你爸,那口琴是顾老师给的,你爸当个念想呢。”

“顾老师是谁?”我问。

我妈叹了口气:“一个好人。一个……倒霉的好人。”

后来,我还是缠着我爸,学会了吹口琴。

他拗不过我,但只教我最基本的吸气、吐气。

他把口琴递给我的时候,反复叮嘱:“不许拿到外面去吹,就在家里,知道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的第一首曲子,就是《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我吹得很大声,很骄傲。

我爸听着,表情很复杂,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等我吹完,他拿过口琴,自己放到嘴边,吹出了那段熟悉的、不成调的《红河谷》。

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我的口琴声,是向着未来的。

而我爸的口琴声,是向着过去的。

日子就像院子门口那条河,不紧不慢地流着。

转眼,到了七十年代末。

冰雪消融,春风吹拂,很多事情都变了样。

“右派”这个词,不再是禁忌,一些当年离开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我们大院里,也开始有人公开地讨论起顾老师。

“哎,你们说,顾老师会不会也平反了?”

“难说哦,他那个问题,当年闹得挺大的。”

“真是可惜了,多好的一个人,手风琴拉得,啧啧,跟电影里一样。”

每次听到这些议论,我爸都会停下手里的活,默默地听一会儿。

他的眼神里,会闪过一丝光。

那是一种混杂着期盼和担忧的光。

有一天,我爸从厂里拿回来一张报纸,是《人民日报》。

他戴上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看得特别仔细。

那天的报纸上,有一篇关于落实政策、为冤假错案平反的文章。

看完,我爸把报纸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底下。

那天晚上,他又拿出了口琴。

他吹的,依然是那首《红河谷》。

但这一次,调子里好像多了点什么。

不再是纯粹的压抑和思念,而是有了一丝丝的……亮色。

像乌云的边缘,镶上了一道金边。

从那以后,我爸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顾老师的下落。

他去厂里的档案科问,去以前的老同事家串门,甚至托出差的同事,到顾老师的老家去打听。

但都没有消息。

顾老师就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不见踪影。

时间越久,我爸就越沉默。

那支口琴,他擦拭得越来越频繁,但吹得却越来越少。

有时候,他会把它拿出来,放在手里掂量着,看着它发呆,一看就是半个钟头。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那个送他口琴的人,还好吗?

那个让他自己琢磨着吹《红河谷》的人,现在在哪里?

我大学毕业那年,我爸的身体垮了。

常年的劳累,加上年轻时落下的病根,让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躺在病床上,人瘦了一大圈,但精神头还行。

他跟我说的最多的,不是他的病,也不是家里的事。

是顾老师。

“小石头啊,”他拉着我的手,他的手已经没什么力气了,皮肤像干枯的树皮,“你现在出息了,有文化,路子也广。”

“爸,你想说啥?”

他喘了口气,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帮我……找找你顾老师。”

我的心一酸。

“好。”我重重地点头,“爸,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他。”

我爸笑了,那是他生病以来,我见他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找到了,跟他说,”我爸顿了顿,想了很久,“就跟他说,老石……想他了。”

“还有,”他补充道,“告诉他,《红河谷》,我……我学会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他哪里是学会了。

他吹了十几年,还是那个跑调的样子。

可是在他心里,他已经学会了。

因为那是他跟顾老师之间的一个约定。一个沉默的,却重于千钧的约定。

寻找顾老师的路,比我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他的全名叫顾向晚。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

当年的处分文件上,只写着他被下放到西北某农场改造。

但具体是哪个农场,没有记录。

西北那么大,农场成百上千,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请了长假,先从我爸的那些老同事开始问起。

很多人都还记得顾老师,那个温文尔雅的音乐老师。

“小顾啊,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他那手风琴,一拉起来,整个厂子都能听见。”

“人特别好,谁家孩子想学个乐器,他都免费教,从不嫌烦。”

但一问到他后来的去向,所有人都摇头。

那个年代,人人自危,谁敢去打听一个“右派”的下落?

我去了子弟学校,学校已经翻新了,当年的老师,退的退,走的走,只剩下一个看门的老大爷。

老大爷还记得顾老师。

“那个戴眼镜的,斯斯文文的顾老师?”

“是,大爷,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老大爷摇摇头:“只听说去了大西北,受苦去了。后来……就再没消息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惋惜。

“我记得,他走的那天,还把办公室里那盆君子兰,托我交给隔壁的王老师。他说,他怕养不活了。”

一盆君子兰。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个在自身难保的关头,还在惦记着一盆花的人,他的内心,该是多么的柔软和丰盈。

线索中断了。

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北京的档案馆、图书馆里泡了整整一个月。

我翻阅了无数发黄的资料,查遍了所有可能相关的记录。

一无所获。

我爸的病情,时好时坏。

每次我从外面回来,他都会用充满期盼的眼神看着我。

我只能摇头。

他眼里的光,就会一点点地暗下去。

我很怕,怕他等不到那一天。

我甚至开始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

“寻人:顾向晚,男,原红星机械厂子弟学校音乐教师,于1969年下放西北,知其下落者请与石先生联系,必有重谢。”

报纸发出去了,如石沉大海。

有时候,我真的想放弃了。

太难了。

也许,顾老师早就不在人世了。

也许,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那天,我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力。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来自甘肃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

“喂,请问……是寻找顾向晚老师的石先生吗?”

我的心,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是!是我!您……您知道他在哪里?”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他是我父亲。”

“他……三年前,已经过世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

过世了。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我爸,终究是等不到他的老朋友了。

“不过……”电话那头的声音继续响起,“我父亲临终前,留下了一封信。他说,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姓石的北京人来找他,就把这封信交给他。”

信?

我的希望,又重新燃了起来。

“我叫顾小盼,”她说,“我父亲说,这个名字,是他当年离开北京时,一个姓石的朋友给他起的。”

顾小盼。

顾,是他的姓。

盼,是期盼。

我爸,那个沉默寡言的钳工,那个连自己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男人,竟然给朋友的孩子,起了这样一个充满希望的名字。

我请了假,坐上了去甘肃的火车。

那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火车哐当哐当,穿过城市,穿过平原,穿过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坡。

我的心情,也像这火车一样,起起伏伏。

顾小盼来火车站接我。

她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女人,面容朴实,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

她的眉眼之间,隐约有几分顾老师的影子。

她带我去了她的家。

那是一个很偏远的村庄,土坯房,泥土路。

顾小盼的家,是村里唯一的砖瓦房,收拾得很干净。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人,戴着眼镜,面带微笑,正是顾向晚老师。

只是,比我记忆中的他,苍老了许多。

顾小盼给我倒了杯水,然后从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里,拿出了一个泛黄的信封。

“这就是我父亲留下的信。”

我的手,有些颤抖地接了过来。

信封上没有字。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已经变得脆弱的信纸。

字迹清秀,有力。

“老石吾友:

展信安。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去远方,寻找那些遗失的音符了。

请勿悲伤。人生如乐章,有激昂,亦有低回,终将归于沉寂。我之一生,能与音乐为伴,能有你这样的知己,幸甚。

你一定在疑惑,当年我为何将那支口琴赠予你。

你我身份悬殊,你是不善言辞的工人,我是‘不合时宜’的教书匠。在外人看来,我们并无深交。

但老石,我一直记得。

记得那个夏天的午后,我在琴房练琴,弹的是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曲至第二乐章,最为思乡、最为柔情的片段。

我弹完,一抬头,看到你站在窗外。

你手里还拿着扳手,工作服上沾着油污。

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看到你的眼睛里,有光。

那不是好奇,不是附庸风雅,而是一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感动。

后来,你找到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听着……心里头发酸。

那一刻,我便知,你是我真正的知音。

你听得懂我的音乐。

你那颗看似粗糙、笨拙的心,实则比许多人都更柔软,更懂得美的真谛。

所以,当我必须离开时,我想把那支口琴留给你。

它不值钱,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

但它是我最珍视的东西。

因为音乐的灵魂,不在于华丽的乐器,不在于高超的技巧,而在于一颗能够感受美、渴望美的心。

老石,你就有这样一颗心。

我把口琴留给你,是想把音乐的种子,留在你那里。

我怕我这一去,那点微弱的火光,就彻底熄灭了。

我知道你不会吹,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你想起我,当你在艰难的岁月里感到孤独时,能有一个物件,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曾有一个人,懂你。

这就够了。

小盼的名字,是你起的。

你说,就叫盼吧,盼着他回来,盼着好日子的到来。

谢谢你,老石。

在我最灰暗的日子里,你给了我最温暖的希望。

如今,好日子来了,我却看不到了。

无妨。

替我,多看看这美好的世界吧。

替我,把那首《红河谷》,吹给更多的人听。

曲有尽,意无穷。

知音稀,幸有君。

顾向晚 绝笔”

信纸,被我的眼泪浸湿了。

我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那不是一支简单的口琴。

那是一场灵魂深处的交付。

是一个孤独的艺术家,在风雨飘摇的年代里,为自己的理想,找到的最好的归宿。

我爸,那个一辈子与钢铁和油污打交道的男人,用他沉默而笨拙的方式,守护了朋友的嘱托,守护了那颗关于美的种子。

顾小盼在一旁,也早已泪流满面。

“我父亲……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她哽咽着说。

“他不被允许教书,就去农场放羊。”

“那些年,他没有琴,没有笛子,什么都没有。”

“他就用树叶,吹曲子给羊听。”

“后来,政策松动了,他才被允许在村里的小学代课,教孩子们认字,也教他们唱歌。”

“他自己用竹子,给孩子们做了一排竹笛。”

顾小盼指着墙角的一个竹篮。

里面,装着十几支长短不一、做工粗糙的竹笛。

“他总是跟我们说,日子再苦,心里也得有歌。”

“他说,北京有个姓石的朋友,最懂他的音乐。”

“他还说,等他攒够了钱,就回北京,去听他的朋友,给他吹一曲真正的《红河谷》。”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疼得无法呼吸。

我从背包里,拿出了那支“英雄牌”口琴。

它被我爸的衣角,擦拭得锃亮。

只是那处凹陷,依然清晰。

我把它递给顾小盼。

“这是你父亲的口琴。”

顾小盼抚摸着那支口琴,就像抚摸着父亲的脸。

“我爸说,这支口琴,是他最心爱的一件乐器。是他在上海读书时,用自己攒了半年的奖学金买的。”

“他说,它陪着他,走过了最好的年华,也走过了最坏的岁月。”

“把它送给我爸,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吧。”我说。

顾小盼点点头:“我父亲在信里说,他把口琴送给石伯伯,就像一个剑客,在决斗前,把自己的佩剑,托付给了最信任的人。”

“因为他知道,石伯伯,绝不会让那把剑蒙尘。”

我回北京的时候,带回了顾老师的那封信,还有一支他亲手做的竹笛。

我爸已经进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我坐在他的病床前,把顾老师的信,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他的眼角,却滑下了一行泪。

然后,我拿出了那支“英雄牌”口琴。

我把它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气。

我吹起了那首《红河谷》。

这一次,我没有吹奏任何复杂的技巧,没有华丽的和弦。

我学着我爸的样子,用最朴素、最笨拙的方式,吹出了那个他吹了半辈子的、跑调的旋律。

琴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

它不再悲伤,不再压抑。

它像一条温柔的河,缓缓流淌,流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流过了两个男人沉默的友谊,流过了那个压抑却又充满希望的年代。

我爸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露出了一个微笑。

就在那首《红河谷》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监测仪上的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

他走了。

走得很安详。

我想,他一定是去赴一个迟到了几十年的约会了。

在那个世界里,也许顾老师已经拉起了手风琴。

而我爸,这个笨拙的听众,终于可以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听完一整首,完整的,《自新大陆》。

后来,我遵从我爸的遗愿,把他的骨灰,和顾老师的那封信,一起,撒进了那条我们院子门口、已经流淌了百年的河里。

那支“英雄牌”口琴,我没有留下。

我把它,和那支竹笛一起,寄还给了远在甘肃的顾小盼。

物归原主。

这是一个跨越了半个世纪的物归原主。

如今,我也到了我爸当年的年纪。

我偶尔,还是会吹起口琴。

但我吹得最多的,不再是那些激昂的进行曲,也不是那些华丽的奏鸣曲。

而是那首,不成调的,《红河谷》。

每当那熟悉的旋律响起,我就会想起69年的那个夏天。

想起那个站得笔直的、戴着眼镜的音乐老师。

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手里攥着口琴的工人父亲。

他们都是最普通的人。

在历史的洪流中,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但他们,却用自己笨拙而又执着的方式,守护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叫作美。

叫作希望。

叫作一个普通人,在任何境遇下,都永不熄灭的,对远方和诗意的向往。

那支口琴,就像一个时间的琥珀。

它封存的,不仅仅是一段友谊,更是一个时代的良心。

它告诉我,就算在最黑暗、最沉寂的夜里,也总会有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为你,偷偷地,吹响一支不成调的歌。

而那,就是支撑我们走过所有艰难岁月的,最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