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照长征路,情系百姓心—— 评话剧《哈达铺的灯光》的艺术表达 于涛
发布时间:2025-10-27 15:09:14 浏览量:2
该文章转载自:文艺报
作者:于涛
甘肃省话剧院创排的话剧《哈达铺的灯光》(编剧:李维平、李翔、龚丽莉,导演:李伯男,主演:马翔、朱衡)以艰难突破国军层层封锁,穿越雪山草地的红军长征队伍在甘肃省宕昌县哈达铺镇短暂休整后踏上新征程的重大革命历史事件为再现对象,在甘肃省话剧院一贯的现实主义创作根基上,融入浪漫主义笔法与当代舞台新理念,通过紧凑的情节架构、立体的人物塑造与深刻的意象挖掘,完成了对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的创新性演绎。
现实主义的坚实基底:情节、群像与细节的三重建构
甘肃省话剧院坚持现实主义创作,《哈达铺的灯光》精准延续了这一传统,以情节紧凑、群像丰满、细节真实构建起可感的历史现场。
情节上,全剧以“红军休整—求医被拒—军民相融—确立方向”为主线,将腊子口战役余波、高层路线争议、杨秀才拒医、百姓助军等事件密集串联,无冗余支线。从毛泽东追问“接下来去哪”的迷茫,到梁铁军跪地求诊的急切,再到红军背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震撼,情节推进环环相扣,既紧扣“哈达铺转折”的历史核心,又充满戏剧张力。
群像塑造打破了“英雄符号化、群众扁平化”的常态:毛泽东的审慎、周恩来的坚毅、杨秀才的执拗、云贵川的赤诚、三娃子的悲恸,乃至张阿婆的善良、陈铁匠的耿直,每个角色都有独特的行为逻辑与情感轨迹。即便是乡妇、司务长等次要角色,也通过“烧热水”“留钱取锅盔”等动作立住形象,共同构成了“长征中的人”的鲜活图谱。
细节真实则为作品注入烟火气:铁匠口中“一头肥猪五个元,一只肥羊两个元”的物价,红军战士“脚上缠着草”的窘迫,张阿婆送来的“老头子以前的旧衣服”,杨秀才药箱里的祖传药方,这些散落于剧情的细节,既符合 1935 年西北小镇的历史语境,又让宏大革命叙事落地为可触摸的生活场景,彰显了现实主义“以细节见真实”的精髓。
浪漫主义的诗意升华:精神对话与英灵意象的双重赋能
在现实主义的框架内,作品以浪漫主义笔法实现了精神维度的升华,让历史叙事超越了史实的局限,直抵信仰与情感的内核。
最动人的浪漫笔触,莫过于毛泽东与昏迷中周恩来的“精神对话”。第四场中,转台转动间,病榻上的周恩来幻化为青年模样,二人回溯广州初见、遵义苟坝之夜的默契,背诵“独立寒秋”“大江歌罢”的诗词,在回忆与现实的交织中倾诉“我需要你” 的革命知己情。这场对话虽非史实,却精准捕捉了二人惺惺相惜的情感与无比坚定的意志,将抽象的革命情谊转化为具象的舞台行动,极具情感冲击力。
云贵川的“英灵贯穿”则是另一重浪漫表达。序章中,这位少年战士抱着炸药包扑向碉堡的牺牲场景震撼开场;尾声里,他以英灵形象再度出现,追问“队伍去哪”,最终得到“建立新中国”的回应。两次追问不仅串联起全剧的“方向”主题,更将个体牺牲升华为革命精神的永恒象征,让“牺牲”不再是冰冷的历史名词,而是始终在场的精神力量。这种超越生死的叙事处理,为厚重的历史题材注入了诗意与神性。
人物画像的冷热交织:领袖的“迷茫”与战士的“炽烈”
不同于以往革命题材作品中领袖的“全知全能”形象,《哈达铺的灯光》对人物的刻画呈现出鲜明的“冷热对比”,让历史人物更具人性深度。
毛泽东的“冷”体现在其迷茫与审慎的状态中。两场高层会议戏精准强化了这一特质:义和昌后院的夜会中,面对博古“退回四川”、王稼祥“去中苏边境”的提议,他盯着报纸沉默,坦言“比遵义苟坝更艰难”;第七场讨论陕北路线时,他虽力主北上,却也反复强调“这是唯一的希望”而非“万全之策”。这种“迷茫”并非意志动摇,而是领袖在历史岔路口的深思熟虑,让 “决策者”形象脱离了“先知”的光环,回归为“在求索中前行” 的真实个体。
与之相对,红军战士的“热”则彰显于坚忍与信仰的表达中。三娃子抱着馒头哭喊牺牲战友的名字,将战争创伤转化为撕心裂肺的情感爆发;梁铁军为求杨秀才出诊,不惜违军纪举枪,最终又跪地哀求,展现了“忠使命”与“敬百姓”的矛盾与赤诚;云贵川一句“我能爬上去”,尽显少年战士的无畏。这种“冷”与“热”的情绪交替,既让人物层次更丰富,也让舞台节奏张弛有度,避免了革命题材的同质化表达。
人民力量的艺术诠释:百姓认同与医者转变的双重叙事
作品深刻诠释了“人民是中国革命的根本力量”这一主题,通过“百姓群体的认同”与“杨秀才的转变”两条线索,完成了对历史逻辑的生动书写。
百姓对红军的接纳过程自然而真实:初闻红军时的恐慌,见红军救张阿婆孙女、修房顶后的改观,听红军背诵纪律后的信服,再到主动烧热水、送旧衣、蒸馒头的亲近。这一转变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通过“司务长留钱取锅盔”“红军帮修房子”等具体事件层层推进,直观呈现了“军民鱼水情”的建立逻辑。
杨秀才的态度转变则更具戏剧张力,构成了个体觉醒的典型样本:从“凡军队不医”的铁律,到目睹红军善举后的动摇,再到梁铁军跪地求诊、听闻周恩来事迹后的心念转动,最终以“三鞭自罚”打破誓言,敞开药行大门。当毛泽东点破“害你的是反动军阀,不是红军”,杨秀才那句“只道伤残同列寇,哪知仁义胜王师”的慨叹,既是个人心结的解开,更是对“人民军队”本质的认同。这种“群体共鸣”与“个体觉醒”的结合,让“人民力量”的主题既有广度又有深度。
“灯光”意象的深层挖掘:物质支援与精神支撑的双重喻象
“灯光”是全剧的核心意象,作品跳出“伟大领袖英明决策”的明喻,为其注入了“人民的支持是灯油”这样更为深层、绵长的暗喻。
初到哈达铺时,红军因百姓警惕买不到煤油,只能点豆油灯开会,昏暗的灯光既是物质匮乏的写照,也象征着队伍方向不明的迷茫。随着军民关系缓和,百姓主动提供给养,灯光虽未直接 变亮,却在情感层面完成了赋能——杨秀才药铺的灯光为伤病员亮起,义和昌的灯光见证了路线决策的诞生,这些灯光的背后,是百姓给予的“煤油”(物质支持)与“信任”(精神支持)。正如毛泽东所言“哈达铺是福地”,这里的“福”不仅是物资补给,更是人民信任带来的“方向之光”,让“到陕北去”的决定有了坚实的底气。这种对意象的多层解读,让作品的主题表达更显厚重。
舞台表达的成熟创新:导演手法与跨艺术借鉴的双重助力
李伯男导演以成熟的调度与创新的手法,让这部主题重大、人物众多、表达丰富的作品兼具情感深度与轻盈气质,成为其成功的关键。
导演采用凝练的叙事手法,通过转台、光区切换等舞台技巧,实现了场景的快速转换与时空的灵活跳跃——第四场毛泽东与周恩来的精神对话借助转台完成现实与回忆的交织,第七场报童叫卖与高层会议通过光区分割并行呈现,既节省了叙事时间,又增强了舞台的节奏感。
更值得称道的是对跨艺术手法的借鉴,第六场中杨秀才妻子被军阀枪杀的“闪回”便是神来之笔。昏暗灯光下,妻子抱婴奔逃、中枪倒地的画面突然切入,与杨秀才的痛苦回忆形成呼应,既交代了其“恨军”的根源,又以电影化的视觉冲击强化了情感张力,让人物转变的心理逻辑更清晰。这种戏剧为本、跨艺为用的跨界实践,为革命题材的舞台表达提供了新动能。
《哈达铺的灯光》堪称甘肃省话剧院的标志性实践——它延续了院团扎根现实、书写历史的艺术传统,以真实的细节、立体的人物筑牢现实主义根基;同时又结合当代戏剧理念,融入浪漫主义笔法、跨艺术借鉴等创新表达,深化了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的创作维度。
《哈达铺的灯光》以“灯”为引,照亮了长征路上的历史转折,也照见了革命与人民、信仰与人性的深层关联。它既是对甘肃省话剧院现实主义传统的忠实传承,也是对当代革命历史题材创作的创新突破。那些昏暗油灯下的深思、百姓送来的热水、英灵口中的追问,共同构成了这部作品的精神内核——人民的支持,永远是革命征程中最亮的灯光。
